他羡慕并且嫉妒他的身份他的生活,恨他对自己的悲悯和可怜,又将他的温柔他的微笑视为逆境之中唯一的光亮,他孤独了太久,小湛离的出现,宛若一种恩赐,一种救赎,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不愿松手。
一直到了很久以后,地府人手稀缺,七十二位煞君全部折损,不得已,鬼帝只能将所有未渡劫的煞童召入地狱,顶替煞君的工作。
在一地鸡毛的繁杂工作里,他终于走出了当时持续了上百年的静谧,又花了很久很久,才从曾经虚妄而且矛盾的幻想里脱身,然后尽力遗忘这个叫“湛离”的人,直到……
重逢的日子就这么突然降临。
湛离一定不知道,他曾经也是某个人的佛,某个人生命里的光。
他是他的心欢喜,也是他的意难平,更是他用来抵抗这无边孤独的万马与千军。
但他也依然记得,自己八百年未变的杀心,他恨之入骨,所以要杀他,哪怕赔上性命,也要杀了他!
湛离从来没有想过,煞童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也想象不出来子祟是如何在一片寂静之中长大的,他顿了顿,才道:“怪不得……怪不得一见面就要杀我……”
他确实想象不出来,但不妨碍他从短短的叙述里读出悲苦,那种悲苦让他觉得现在回想起自己温馨美好的过去都显得罪恶。
他不知道什么是恨,但他现在可以理解子祟对他的恨。
子祟跌跌撞撞爬起身,把手按在结界上,他的杀心再如何重,也击不破鬼帝亲手留下的结界,目光里依然刻着深深的仇恨和嫉妒:“是啊,我想杀你,就算现在我也想杀你!”
“那杀了我以后呢?”
子祟仔细想了想。
湛离死了以后呢?
他该干什么?
他生命里的前两百年,靠杀戮的欲望苟活于世,没有人可以杀就伤残自己,痛苦和杀欲让他确定自己还活着,而后的八百年,他能活着,全依赖着湛离的存在。
想杀他的欲望支撑着他在一成不变孤寂无边的地府里活下去,那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呢?
“等死。”他说。
湛离支着脑袋忽然笑:“子祟。”
他“嗯”了一声,瞥眼一看,就见端坐在圈里的人一如八百年前,唇角一勾,脸上就亮起了一束明媚的光芒。
“做我的劫。渡过了,我把断角还你,渡不过,你杀了我,再取断角,当然,你做我的劫,同理,我也会做你的劫,两不相欠,公正公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