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土匪又要给爷爷眼上蒙黑布,花脖子摆摆手,说:&ldo;免了吧。&rdo;
花脖子站起来,说:&ldo;走,去河里洗洗澡,正好陪着掌柜的走一段。&rdo;
一个土匪替爷爷拉着骡子,爷爷跟在黑骡子腚后,花脖子和土匪们簇拥在爷爷身后。
走到河堤上,花脖子冷眼看着爷爷,爷爷揩着满脸的泥和汗说:&ldo;这一趟来得不合算,这一趟来得不合算,把人热死了。&rdo;
爷爷把身上泥污的衣服撕下来,把两支匣枪随便扔在脱下的衣服上,疾走几步,一步就扎下了河。爷爷一下河就扑楞起来,好象在沸油中翻滚的油条。他的头一会儿露上来,一会儿沉下去,双手扑楞着,好象捞着根稻糙也要抓的样子。
&ldo;这小子,不会泅水?&rdo;一个土匪问。
花脖子哼了一声。
河里传上来我爷爷的挣扎喊叫和响亮的呛水声,滚滚的河水载着他慢慢向东流。
花脖子跟着河水向东走。
&ldo;当家的,真要淹死啦!&rdo;
&ldo;下去捞上他来!&rdo;花脖子说。
四个土匪跳下河,把肚子喝得像水罐一样的我爷爷抬上来。爷爷躺在河堤上,直挺挺的像死了一样。
花脖子说:&ldo;把骡子牵过来。&rdo;
一个土匪拉着骡子跑过来。
花脖子说:&ldo;把他抬到骡子背上趴着。&rdo;
土匪们把爷爷抬到骡背上去,爷爷鼓胀的肚子挤在鞍桥上。
花脖子说:&ldo;打着骡子跑。&rdo;
一个土匪牵着骡子,一个土匪赶着骡子,两个土匪扶着我爷爷。我家的大黑骡子在河堤上飞跑。跑了约有两箭之地,爷爷的口里喷出一股圆圆的、浑浊的水柱。
土匪们把爷爷抬下骡背,爷爷赤条条地躺在堤上,翻着两只死鱼一样的白眼睛,看着高大的花脖子。
花脖子脱下大蓑衣,和善地笑笑,说:&ldo;小子,你捡了一条命。&rdo;
爷爷脸色青白,腮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
花脖子和土匪们脱光衣服,扑扑嗵嗵跳下河。他们的游泳技术都很高超。墨水河里水花飞溅,土匪们调皮地打着水仗。
爷爷慢吞吞地爬起来,披好花脖子的蓑衣,擤了擤鼻子,清了清嗓子,伸展了一下胳膊腿。骡鞍上沾满了水,爷爷拿起花脖子的衣服把鞍子擦得干干净净。骡子亲昵地把缎子一样光滑的脖子往爷爷身上蹭着。爷爷拍拍它,说:&ldo;老黑,等等,等等。&rdo;
爷爷把双枪提起时,土匪们都像鸭子一样向河边躜进着。爷爷节奏分明地放了七枪。七个土匪的脑浆和血噗啦啦地散在墨水河冷酷无情的河水里。
爷爷又开了七枪。
花脖子已经爬上河滩。他的皮肤被墨水河水洗涤得像雪花一样白。他毫无惧色地站在河滩的萋萋绿糙中,无限钦佩地说:&ldo;好枪法!&rdo;
灼热的、金子一样的阳光照着他满身的滚动着和静止着的水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