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刚从一座桥上下来,就听见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抬头。
粉墙黛瓦的屋顶上,那本已走远的琴师站在屋脊尽头,手中横琴,在洋洋洒洒的雨幕中笑了一下,眼角勾起,嘲笑道:“跟了我一路,又不说要干什么,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屋脊的另一端,四平八稳的站着方才那个蓑衣人。
楚丘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抬了抬斗笠,似乎想将雨中人看得更清楚些,然后手里的剑蓦然翻转,划出一道极快极冷厉的剑弧。
只这一招,宋迎立刻就确定了,这个斗笠人,正是当初在吉光阁与谢还岁千秋打架的那个!
吉光阁一行,此人是为了灵梭,如今时间倒流,他又出现在了岁千秋的过往中,还和楚丘打了起来,这次,他又是为何而来?
依旧是灵梭吗?
夜雨倾洒,瓢泼如雾。蓑衣人出剑又快又狠,几乎直奔琴师命门而去。楚丘站在屋脊尽头,将手中长琴信信一拨,飘飞的长袍不沾一丝雨水,霎时间清透的琴音穿破夜色,在雨幕中震出一道道波浪,朝蓑衣人打去。
然而蓑衣人只是速度微微一滞,音波过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样。
琴师反应极快,躲过了他的攻击,那寒芒毕露的剑刃贴着他的脸侧刺了过去,又猛的一个平斩,楚丘腰间一弯,被他削去一缕青丝,抬脚一踢,管他要不要脸,奔着蓑衣人的下身就踹了过去。
蓑衣人蓦然收势后退,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楚丘将琴弦撩拨得飞快,指尖近乎只剩残影,懒懒睇去一眼,道:“我看你身无分文,好心替你付了船钱,谁知道是肉包子打了狗。”
蓑衣人以剑抵挡着这一波波的攻势,却丝毫不显局促,一边应付,一边又慢慢朝琴师逼近了。
琴师终于回头扫来,含笑的目光落在岁千秋身上:“我说那个看戏的,看了这么久,不顺便救人一命吗。”
只这一眼,宋迎觉得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这是上了年纪突然得了心悸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身体正值壮年,根本不是他的,得个鬼的心悸。
那是岁千秋的心跳。
胸腔里的声音跳得擂鼓一样,宋迎都不知道岁千秋这是怎么了,转眼间,身子一轻,鞘中剑破雨而出。
岁千秋脚尖一点,三两下就跃上了屋顶,把楚丘严严实实挡住了,对着蓑衣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剑。
大概是蓑衣人体力欠佳,这次交战就完全没有吉光阁那次畅快,岁千秋剑势凌厉,仿佛一只护犊子的老虎,毫不松懈,把那黑斗笠从这个屋顶打到了那个屋顶,逼得人连连败退,最后黑斗笠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符,烟雾陡然炸开,跑了。
岁千秋把人欺负走了,打算回头去找楚丘。
结果转身一看,四下里青瓦连绵,雨幕纷纷,别说那一身浅绿的琴师,连个屁都没了。
☆、仙人抱琴来
跑得倒挺快。
不过人跑了就跑了,岁千秋这个人性情寡淡,除了淡淡的失落了一下,其他也没什么了。
这事儿就在他心里翻了篇,岁千秋匆匆赶去了玄趾宗。
千灯坞是正宗的江南水乡,青石小巷,粉墙黛瓦。因为水网遍布,房屋贴水而建,白天水上小船如织,大多是卖蔬果百货的商贩,居民在岸上买,看中了哪个,挑挑捡捡一番。
到了晚上,船只就明显少了,大多是些客船,这时的景色却也最美,家家户户门前檐下高挂红灯,千盏灯影倒映在河中,在苍茫夜色里一路蜿蜒,消失视线尽头。
到达玄趾宗时已是深夜。
玄趾宗坐落在千灯坞的西北方,那里有座面积颇广的山,上方山,整个山头都是玄趾宗的地盘。
上方山树林茂密,雨打风流,青石山门伫立山脚,一条宽阔十阶高高通向上方,不知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