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迩使巧力扔高滑板,恰好抱在怀里,他露出滑板底部一条长长的刻痕,描的是一个“A”,艾米的“A”。这滑板是她送他的礼物,不过没有像耳钻那样时刻戴着,但他还是喜欢。
艾米盯着他,鼻头微微一酸。任她再随意洒脱,眼前这人到底是自己喜欢过的男孩,她吸吸鼻子,张开手臂,问他能不能给一个最后的贴面吻。
向迩笑了笑,说:“不能。”
陈冬青像看了一场默剧,从向迩和那女孩儿的面部表情中提取出故事精华,大概是年轻情人之间有了矛盾,一人进一人退,男孩儿逗趣缓和气氛,女方儿破涕为笑娇俏动人,古今中外的烂俗桥段不过尔尔。
他以长辈口吻道:“那位就是艾米吧,他们一对小情人倒是挺登对的,一东一西,看着居然也融洽。”
向境之说:“艾米是混血,一半祖国血脉。”
“喔,单看她长相倒是很西方。”
女孩儿走了,向境之上前,在向迩转身时将人抓个正着。
向迩和几个邻居弟弟在板场玩了许久,汗出得半条t恤都湿透,按着平常,他在客厅就会脱掉湿黏黏的衣服,被爸爸赶去洗澡,这回倒自己乖乖上了楼,冲过澡后听楼下有声音,探头一看,陈冬青不在,向境之坐在地毯上叠纸鹤。
“爸爸,你叠纸鹤做什麽?”
“说中文。”
向迩比了个明白,两眼好奇地挨着爸爸坐下,伸手取了一张硬卡纸。
他刚淋浴完,换上翻领的格子睡衣,周身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短短的头发偶尔有水珠滴落,两滴溅在纸上,叫热橙色泅出了一小点一小点的红色。
向境之边将纸对折,边道:“你记不记得,爸爸学校有位苏爷爷。苏爷爷老伴去世得早,唯一的儿子在这里成家立业,他一个人在国内待着,苏先生不放心,就把人接了过来。苏爷爷一开始来这里,因为语言不通,差点患上抑郁症,是一位奶奶经常陪着他说话解闷儿,教他学英文,他才不至于太孤单。所以苏爷爷想折纸鹤送给那位奶奶,感谢她帮忙。”
向迩了悟:“是那位很会打太极拳的爷爷?”
“是他。我听说,你上次去,他还教过你怎麽从太极拳里学到手腕发力?”
“还真挺有用的,我学了一点儿,感觉坐着画两小时,手腕一点酸痛都没了。”
“这麽神奇?”
向迩模仿着折叠卡纸,有意用手肘轻轻顶了顶爸爸:“嘘——”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苏爷爷不知。
向境之低头笑开了。
父子俩都穿着睡衣,膝盖挨着膝盖,盘腿坐在茶几前叠千纸鹤,一个动作灵活一个慢条斯理,短短几分钟居然也成型了四五个。
中途向迩累了,想向境之总要再叠一会儿,就趴在他背上闭了闭眼,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熄掉大灯的房子安安静静,没人发觉楼梯口站着一个陈冬青。他在那儿站了许久,手上毛巾由潮湿也变得干了大半,他神色复杂,立了一阵,随后放轻脚步上楼回了房间。
向境之又叠了十只就撑不住了,他白天虽说是上课,其实更像是照顾一群老小孩,回家又和陈冬青周旋,一看腕表,刚好比他平常的休息时间超出十分钟。
向迩已经在房间卧下,向境之临睡前去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房间,几乎是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毛毯似乎被人掀开。向境之不适地翻了个身,背后抵住东西,他徐徐睁眼醒来,面前赫然是向迩的脸。
这会儿向迩哪有半点睡意,一双眼睛在柔和床头灯下亮得惊人,向境之即便头脑不清醒也晓得伸手捂住那亮光,像往常那样哄着:“宝宝……又睡不着了?”
“一点点。”向迩嘟囔着往爸爸怀里拱,半边脸贴上胸膛,任凭睡衣纽扣压着颊肉也不动,直到数了十下他的心跳声才逐渐平静。
向境之耷拉着眼皮,一手穿过儿子脖颈和床单间的缝隙,一手抚在他背上,像待婴儿那样轻轻拍着,哄他入睡。
可是这次向迩就是不买账,他烦躁地啃咬爸爸睡衣的纽扣,咬下了含在嘴里。
“宝宝。”
“嗯?”
“困不困?”
向迩在他怀里摇头,伸手从舌尖下取出那颗纽扣,看它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神奇的光。他总算有机会托出自己的疑问:“陈冬青来找你做什麽?因为那封道歉信?你要跟他走吗?我们要回国吗?”
向境之听他一连几个问题,再困也强挣了两分清醒,他声音懒懒的,像根本没张开嘴,因而话裹在喉咙里,低低沉沉的,向迩额头挨着他的喉结,隐约感受到了震动:“你想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