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郭纳骤然被压住眼眶,反射性地皱了皱眉。
李明夷松了手,目光变得复杂。
他贸然闯进来,只是因为谢望那句时睡时醒,如果病人有颅内血肿或其他脑部问题,那即使一秒也耽误不起。但查体的结果却告诉他,这位太守根本没有昏迷。
再会撒谎的人,也不能串通人体。
而人体是不会骗人的。
谢望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示意谢照守在门口,自己折回病榻前。
李明夷快速地检查过病人的下肢,正如王焘的诊断,的确有一处很明显的骨折。但这种程度的外伤,绝不至于让病人缺血昏迷。
出于谨慎,他继续对腹部进行触诊。
“他是小谢郎请来的医生。”简单地安抚不知所然的侍从后,谢望将注意力放在他触碰病人的右手上。
与他们检查的方法不同,李明夷的手法更像是在揉搓一块面饼。当那只手揉到左腹的时候,他还算平静的表情忽然一凝。
“呃……”也在同时,闭着嘴唇的郭纳克制不住地痛呼一声,终于坚持不住地睁开了眼睛。
“放肆。”看到眼前陌生而大胆的年轻人,他忍不住虚弱地斥了一句。
仆从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看向李明夷的眼神当即变成了敬重。
太守坠马以来的这两天都昏昏沉沉的,便是醒了也说不出话,而小谢郎请来的这位医生仅凭一只手轻轻地就唤醒了郭公,这简直是神医啊!
谢望立即跪下:“这是民间引荐的医生,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太守公恕罪。”
“罢了。”既然是平头百姓,郭纳也不打算为难。
他看上去仍很虚乏,勉强打量对方一眼,吩咐了一句出去,便再次将眼睛闭上。
仆从毕恭毕敬地向李明夷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明夷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问:“太守公是否觉得左腹胀痛?”
床榻上的人没有回答。
“郎君,太守公乏了。”看在谢望的面子上,仆从好言相劝,“你先回去吧,此事我等会禀明谢公,必少不了你的赏赐。”
李明夷不仅没听劝,像想起什么,倒向他提问:“太守是不是一直没有怎么小解?”
这个有些私密的问题,仆从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就在他犹豫之际,却见李明夷再次伸出了手。
但还没触碰到病人的身体,他忽而停住了动作。
“郭太守。”李明夷以最大的理智克制着情绪,“我怀疑你脾脏延迟破裂,能否让我再触诊一次?”
“延迟破裂?”谢望下意识地出口,随即将目光投向病榻上的郭纳,见他并未反应,才压低声音示意李明夷,“什么意思,你说。”
李明夷知道他已经尽量在帮自己争取机会,用最简单易懂的语句解释道:“外伤后,脾脏可能一时无碍,但在两天后开始破裂出血,以外在看,便会有腹痛、腹胀、小便减少等情况。如果有这种情况,即便一时无恙也须尽早处理。否则拖延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刚才他很清楚地触碰到一个左上腹的包块。
他不确定这是脾破裂引起的还是病人原有的肿瘤。可问诊不配合,陪护不合作,很难仅凭一次查体就下定诊断。
直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郭纳才再次睁开眼睛。
清晰的疼痛,正从他左腹的位置袭来。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胃病犯了,可对方所提的每一条症状,都能和他一一对应。
他虽在病中,语气却仍见威严:“你究竟是何人?”
“我叫李明夷,是个医生。”对面的年轻人,用语不敬,但眼神很恳切。
郭纳记得听过这个名字:“此前风闻的植皮术,就是你所为?”
“是。”回答的是一旁的谢望,“李郎君的医术,在官医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