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颔首,写字一道已得小成,理解这样张扬的笔法。
方才只顾着看画,倒忘了画上有一首诗。
裴秉元又指着画中稻穗道:“而作画时,画师笔笔画满,笔触极细,方能勾勒出稻穗的细节,可见其性子又细又稳。”
最后道:“字如其人,画如其人,文亦如其人,由此可见画和诗分别出自不同的两人之手。”
裴少淮了然。将南居士的事一一与父亲听,然后道:“这样一位学渊博的学者,在苏州府里总会留些踪迹罢,依父亲之见,南居士会何人?又当何处去寻?”
裴秉元踱步思忖,道:“未必就在苏州府内,或周边其府州,或小住于此,皆有可能。有此见识的学者,有意隐匿自己的份,又岂会让你轻易查到?”
“父亲分析得,孩儿太急了。”失了分寸。
裴秉元拍拍裴少淮的肩膀,安慰道:“如所言,莫急,时日长……若有缘,这位南居士自然会来寻你的。”
……
……
冬日江南天气好,霜后仍见萋萋青草,枝头不见落叶,粗一看,让人为北境里的春日。
光景虽好,但该有的寒意不会少半分。寒风呼呼从北而来,又掺上江的水气,从衣领钻进衣袍里,纵使再厚实的衣裳,抵不了这湿寒的冷气。
京来信,徐瞻隐晦提醒岳丈,朝廷了春日就会下旨,诸多临海州县将准予开海,允许商贾出海行商,太仓州在此列。
趁着冬日农闲,裴秉元召集百姓,家家户户出人出力,牢牢把住了个破旧码头,开始重修。
若家有余粮,日子有盼头,父母官许们扬州繁华,谁又惧冬日海水之寒?干劲十足。
裴秉元每日出门前,林氏欲为披上白貂披风,裴秉元解释道:“我要去旧码头看看,若穿着锦衣玉袍,总不好……冷就冷些罢,我抖一抖就好了。”
林氏不好多劝,道:“晚上记得回来吃口热乎的,别整日在外头对付。”
“我省得了。”
半日去,裴秉元这日午后早早就回来了,脸上洋溢着笑意,一进门就喊道:“夫人,快去准备笔墨。”
林氏省得有好事,猜出了几分,速速准备好笔墨,取来了空折子,边研墨边道:“京城里下旨了?”
裴秉元点头,笑着应道:“我可圣上赏了。”
年终岁末,外派官员当年取得好的功绩,理应赏赐,多赏官升品为主。裴秉元年头的时候刚刚升了一品半,总不好连着继续升官,但上任这一年功绩不俗,必须嘉赏,故此有赏一。
裴秉元下笔写道:“……府上母病重多日,微臣不孝,远在江南之地,民事为重,当不负圣上所托,故未能返京伺候一二……”
“……母秋日受寒咳嗽不已,冬日恐怕加重,月有望朔圆缺,芸芸众生总有归处,微臣惶恐……”
“……三女若竹自幼教养于祖母膝下,方得如此品性。如今祖母病重,尤为思念孙女若竹,念念夜夜不忘,若竹亦盼着到祖母跟前尽孝一二,表教养之恩……”
“……大庆素忠孝为人之要义,微臣叩请圣上开恩,准许女官裴若竹出宫,解祖孙相思之愁,广天下之孝道……”
裴秉元写得极认真,几易其稿,数遍之后,才开始誊抄。
地上落满了写废的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