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楼微微苦笑道:“既然回不去,那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徒增烦恼,那些事情,我早就忘记了。”东方不败猛地将他扣进自己怀里,紧紧拥抱住,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骗我。”江云楼无奈的抚了抚他的后背,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我骗你做什么。”东方不败道:“你想让本座安心,才故意说这样的话。”江云楼笑着道:“我没有。”东方不败固执道:“你有。”江云楼无法,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好好,我们先回客房,回去了再接着说,好不好?”东方不败只是抱着他,动也不肯动。江云楼等了好一会儿,东方不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已经睡着了,正发愁该如何把人带回房间里时,东方不败贴在他耳边,吐出温热的呼吸。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和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委屈痛苦。“你要死了。”江云楼噗嗤一笑,揉了揉东方不败的脸颊。“好哥哥,你才知道啊。”…………程英上恒山那天,是澄碧陪着她的。恒山派满门都是女子,由澄碧陪着程英倒也正好合适。她们递了拜帖,收拾了几件衣物便上了山,接下来的几日,她们会在恒山小住一段时间,等住够了,澄碧便会带着程英返回黑木崖。离开前,澄碧偷偷找到江云楼,郑重的对他拜了一拜。“公子,婢子只盼……只盼有生之年,还能再侍奉您一回,等您看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您一定要回黑木崖啊。”竟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江云楼笑着扶起她:“胡说什么呢,可莫要让你们教主听见了,不然就该骂你了。”他的语气里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我好的很,你放心。”而转头,却是开始盘算起了接下来的行程。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要去游玩的地方,或许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风景了。江云楼原先打算的很好,先去一趟华山看看令狐冲,再去看看江湖上风头正盛的福威镖局,最后再去京城,看一看这个朝代的皇城。如今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体内的寒气早已压制不住,可以调动的内力亦是所剩无几,自己如今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江云楼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左思右想,最终对东方不败道:“东方,你选一个吧。”他想最后为东方不败做点什么。“选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罢,我陪着你。”东方不败闻言抬起头,手里捏着一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信,缓缓点了点头。那之后,他们便上路了。一辆马车,两个沉默寡言的神教弟子,还有跟在马车旁边的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江云楼没有询问目的地,东方不败往哪里走,他便看哪里的风景,吃哪里的美食。东方不败不再管他吃什么喝什么,路边卖的糖葫芦,当地酒楼的烤鸭,陈年的女儿红……只要是江云楼想要的,他都让人买来,甚至在江云楼不再喝药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有说。这一路走的十分悠闲,一直从春天走到夏天,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可以采莲的季节。江云楼看见湖中采莲的一群少女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地方他曾经来过。穿过那片树林,便是废弃已久的陆家大宅。程英和陆无双的家。他走下马车,发现去年离开时还破破烂烂的陆家大宅如今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墙上的血手印没了,还刷了一层新漆,破败的木门换上了新的红木门,院子里种满了牡丹花,花团锦簇,精致好看的堪比他们在黑木崖上的房子。黄衫少女们推开门,微笑着将他们迎进去。江云楼走进焕然一新的厅堂,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弄的?”东方不败牵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才道:“去年离开时,我就叫人收拾了这里。”他又道:“待程英长大,桑三娘自然会把这座房子还给她们。”江云楼好奇道:“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东方不败想来的地方居然会是这里。东方不败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曾经说过,你是从这里来到了锦朝,又梦见昔日好友托梦给你,让你回这里寻找回返大唐的路。”江云楼哂笑:“我不是回来过了么,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回去的路。”他觉得东方不败真是被他折磨坏了,当年明明是个对“托梦”一说不屑一顾的人,如今却亲自带着他回到这里,要找什么回大唐的路。东方不败的神情更加古怪了,他似乎是想对他笑一笑,那笑却没有真的展露出来。红衣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沉着脸转了两圈,便背对着江云楼,站在了窗子前。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叩着窗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江云楼如今也算十分了解东方不败了,他愣是从东方不败的一连串行为里品出了惶惶不安的味道,不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良久,东方不败才率先开口道:“长生,我其实……”“东方。”江云楼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的。“我不想听。”离开倒计时1从那日起,江云楼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掉头发,吃不进任何食物,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从早到晚提不起精神,东方不败原以为他是猜到了一年前的真相,受打击太大,又生自己的气才不肯吃东西,忍了一天后就硬给他灌了一碗清粥,不想没多久,江云楼就全数吐了出来。江云楼不是不配合,而是忽然之间就真的吃不进任何东西了。吃多少便吐多少不说,还夜夜不能安眠,而每次从床上起来,东方不败都能在枕头上捡到许多属于江云楼的白发。本就短暂的日子,似乎流逝的更快了。有一日东方不败在夜里惊醒,发现江云楼不在了,他猛然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外冲。他实在是困极了,一日一日守着江云楼,东方不败自己也会疲惫,不想他难得睡的沉了些,江云楼就没了。东方不败将家中的仆从侍女全部唤醒,怒不可遏的让他们四散找人,一阵人仰马翻后,最终在马厮附近找到了江云楼。江云楼坐在墙角,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垂着脑袋,闭着眼睛。他披头散发的,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浸湿,一副濒死的模样。东方不败赤着脚走过去,用力将江云楼揽进怀里。人还活着。他双目赤红,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烧,烧的他愤怒又绝望,一颗心几乎要撕裂成两半,他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要干什么?!”前路毫无希望,日子只能一天天的熬,受折磨的也不只是江云楼一个人。江云楼睁开眼睛,冲他虚弱的笑了一下。这是他郁郁寡欢了十天后,头一次对着东方不败笑。他说:“东方……我刚才差点就死掉了。”他半夜梦见了师父和小时候的浮云,悲从中来,便想来这里看看马儿过得怎么样、是否安好,他整日拘在屋子里,指不定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走了,怎么也得跟浮云打个招呼,道个别。不想刚走到马厮附近,便觉得眼前一黑,天地都在旋转,江云楼勉强往墙上一靠,整个人就短暂的失去了意识。死亡……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滋味罢。浑身雪白的马儿不安的在马厮里踱步,时不时冲着江云楼的方向嘶鸣一声,显得十分焦躁不安,若不是绳子系在马栓上,它早就冲出来拱人了。江云楼靠着东方不败的身子,喘着气,低低道:“对不起,我,我好后悔……我不该跟你在一起,得到又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