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霈昀有些调侃地勾起唇角,眼前这个女孩倒是比她妹妹稚嫩太多,一个小孩子还想和他谈论购地细节,她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顾霈昀随她的意愿,开口问道∶&ldo;林小姐说想和我讨论具体细节,不知所指为何?具我的下属通报,一切事宜已经谈论妥当,正常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轻易更改合约细节的。&rdo;他说得有理有据,又将先前他转达给服务人员的话重复了一遍,做到滴水不漏。
林阮阮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道∶&ldo;顾先生,我知道合约不能轻易更改,我也没有想要更改的意思,事实上,我是想要求顾先生另外一件事情。&rdo;
顾霈昀目光不变,示意她具体说下去。
甜美的娃娃脸上逐渐爬上殷红,林阮阮深吸了一口气,道∶&ldo;我希望顾先生能帮帮我,我一直被我父母逼婚,我反抗不了,只能够……希望顾先生能伸出援手,同我签订一份为期一年的合约,我们假结婚。我保证只要顾先生能帮我,我会马上签清岭农场的购地合约。&rdo;她前面说得结结巴巴,后面在顾霈昀迅速变幻的眼神下,又急又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错,这就是林阮阮昨晚想出的惊人办法,一个在旁人看来犹如一个天大笑话的办法,她说得冷汗直冒,喉咙干燥,最终只能像一个坐立不安的犯错者,等待最后的审判,她微微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他的脸。
但顾霈云到底是处理过无数突发事件的业界精英,他拥有强大的应变能力,在听到林阮阮话语中的关键点时,他的眼神不过稍稍一顿,又迅速恢复常态。他看着眼前这个窘迫的人,身子轻轻往椅背靠去,两只形状优美的手交握着,放在腹部上。他笑着问∶&ldo;林小姐是想要和我做一场交易?&rdo;
听他问得温柔,令林阮阮抬起了圆圆的眸子,看着他春风般的笑容,明明那么温暖,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坠入万丈冰窟。顾霈昀道∶&ldo;你觉得清岭农场是你的筹码?林小姐真是天真、可爱,华悦的购地项目不只有台中的清岭农场,我们并不是非它不可。不能顺利完成合作案,损失更为惨重的一方我相信应该不是华悦。
更何况,林小姐既然这么有自信能够顶住拒绝签字的压力,又怎么会无法抵抗父母的逼婚呢?&rdo;他说得针针见血,不留情面,她不过是一只被逼急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兔子罢了。
若是眼前的人一个性感、成熟的大美人他倒还有兴趣跟她玩玩这样没营养的把戏,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玩不起的,他也正好填了和前女友分手三年的空缺,毕竟他没兴趣和那些莺莺燕燕玩游戏。但是这个女孩子如此稚嫩,他可是一点兴致也无。逼婚?无论是不是谎话他都不在意,因为这是她的家事,因为有太多女人想要和他玩所谓结婚的游戏了。
林阮阮之前给自己作过心理建设,她看到男人眸子深处的冷漠,但是哪怕有一点点希望她都愿意去试一试,这个男人是一个好人,她坚信着。
&ldo;顾先生,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没有任何筹码,我只是一个需要你帮助的人,哪怕有另外一丝的可能,我都不会要求顾先生作这样的牺牲。可是我没有办法,只有你能帮助我,拜托你。&rdo;说完,林阮阮朝顾霈昀弯下腰,深深地鞠躬,她细瘦的脊背弯曲着,一动也不动。
顾霈昀微微皱起浓眉,他不甚喜欢她这样的做法,明明是请求,却透出威胁的意味,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懂得什么是过犹不及。他依然残忍地拒绝道∶&ldo;林小姐,话我不会再讲第二遍。清岭农场的事,我相信你的父母会作出最好的决定。至于林小姐,我本以为你是想要讲合约细节,既然不是,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rdo;
话讲到这样的分上,其实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挣扎下去,也是增加别人羞辱她的机会。来这里请求他已经非常令她羞耻的事了,她确实不应该痴心妄想,没有成功机率的事情,而是应该接受它理所当然的现实才对,这才是符合生活常规的现实。
林阮阮的心一片死寂,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字眼,脸上的红润已经全部退去,惨白着一张小脸,她又再次朝顾霈昀鞠了一躬。随即后退几步,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迅速转过身,飞快地逃离办公室。
顾霈昀看着她一眨眼工夫就消失的背影,心忽然不受控制地一沉,光泽、莹润的指尖轻点桌面,然后又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计算机屏幕上。办公室恢复空旷平静,有柔软的清风自敞开的玻璃窗口吹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阮阮几乎是用跑的跑出企业大楼,像是没有看到别人,她只看得到明亮的出口,只知道跟随脚步的方向,直到跑过红绿灯,才气喘嘘嘘地停下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看着目光所及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街道两旁迎风摇曳的艳紫荆,看着一些人携着手踩过那落下来的花瓣,注意到那些不起眼的细碎花瓣沾在了鞋底。
林阮阮回过神来,她才惊觉她从昨晚到现在是经历了多么愚蠢与可笑的事情,她的脑袋应该是坏掉了,或许真的如同她父母所说,她确实笨得只能做图书馆管理员,她居然请求一个财团的执行长和她假结婚,条件还是一块根本没有掌握在她手里的农场,真是愚蠢、天真、比小丑还能逗人发笑。
林阮阮抬头看着天空,还有那透过云层照耀下来的细碎阳光,她微微眯起眼,觉得眼前罩上了一层水雾,怎么回事?应该是阳光太刺眼了,觉得眼楮好痛。她站在陌生的街头,不知所措。
这一天,林阮阮在繁华热闹的街头闲晃了好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傍晚才坐上回台中的列车。跟白天一样,这一次她同样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晨间的灿烂千阳此刻已经被无尽的暗涌所淹没。
回到家中时,屋里都是暗的,没有灯光,她笑了笑,这才是最正常的。她的家人不知道她今天请了假,没有去工作,同样也不知道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他们唯一等待的只是她手里的那一份合约。
林阮阮在黑暗中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浑身累得发软,一触及柔软的床垫她便陷了进去。身体不得动弹,但脑袋却分外清醒,所有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如同电影一般开始在她的心底放映,一幕接着一幕。胸口的心脏麻麻的,这样就很好了,林阮阮慢慢闭上眼楮,她的记忆不禁回到了七年前……
那一天,林阮阮在上课中途被一通电话叫走,然后她来到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那里空旷、安静,炽白的灯光在白天也亮着,打在爷爷褶皱并且毫无血色的脸上,但是他却还微微笑着,一如之前慈爱的模样。
那时她没有说话,也是微微笑着,然后蹲在爷爷的床前,抓住他干枯、细瘦的手,上面布满细密的针孔。她轻轻抚上去,然后柔声问∶&ldo;爷爷,今天你觉得舒服点了吗?&rdo;
她的爷爷笑着望着她,点点头。
&ldo;阮阮,爷爷要去一个地方,两年之后才会回来。&rdo;
&ldo;两年,为什么那么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