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直盯着他手里的酒,不知那酒是何美味,也想尝一尝。花稻看到我的动作,冷笑,“你想喝?”我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并不打算给我喝。不给喝就不给。我转头一屁股坐到李重阳身边,看着他笔走游龙。后来想想,那字体苍劲挺拔,矫健如龙,着实威风。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瞎画什么。我爬在桌上抬头问他,“这是画吗?你在画什么?”李重阳的手顿了下来,问我,“你未曾识字?”“正学着呢?不过,我瞧你写得和书上的也不一样啊。”我们正说着,花稻忽然冷哼了两声。我和李重阳一起抬头看他,他眉头一扭,凶巴巴道,“看我干什么!你们说你们的。”“这是草书,你学得该是小楷。两者确实有所不同。”说着,他开始变换字体,开始写起小楷来。我看了一眼,才觉得有些眼熟。“你写得比柳荷的好看多了。”“柳荷?”“他是我徒弟,师父叫他教我读书习字。不过,他不肯好好教我,还说我蠢。可是,他只和我说了一遍,还和我说了那么多字,我怎么记得住嘛!”我想到柳荷白日说得话,心中有些委屈。“所以,你就和他打了一架?”李重阳问道。我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他说得什么,然后立马停止脊梁辩驳,“不是,我,我,我……”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俩打架的事情,但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此刻,在一旁默默喝酒的花稻忽然轻蔑地嘁了一声,刺得我心里烦燥燥的。最后,我挠了挠头,愤愤承认道,“我就是和他打了。还打输了。”气氛静默了片刻,亭外一阵风起,带着竹林中几片掉落的竹叶,在空中打了几个卷,慢慢飘到竹林上空,彷佛要飘到月宫上去。“胜败乃兵家常事。”李重阳轻笑,然后,顺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小青瓷瓶,打开,将透着奶白色的药膏涂抹到我额上伤疤,“还伤到哪里?”我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一大片青紫。李重阳动作轻柔地给我涂药,晕开的药膏渐渐变的透明,须臾,我胳膊上青痕淡去很多,也不疼了。我喜上眉梢,“重阳,这药真灵!”“我比你年长,你应该叫我哥哥。”我摆手,笑眯眯眼:“好的,我知道了,重阳。”李重阳无奈摇头,也不与我多作计较。我低头研究那泛着青草汁味道的药膏时候,一白玉酒壶撞入我视线。那酒壶底被一双小手托着,奉到我面前。而那双手纤细滑腻,柔若无骨。我抬头,看到是青宁在递给我酒壶,她低垂眉眼,姿态谦卑,没有直视我。我向她身后望去,是浪荡半躺半坐在长亭栏杆上的花稻,他勾唇道,“给你的,你就接着。我不给你,你也别想要。”我兴奋地搓了搓手,拿起那酒壶,学着花稻的样子,高高提起,仰面喝了起,,结果却呛了喉咙,甘甜的酒水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呛得我赶紧低下了头,一阵猛咳。花稻鼻孔哼笑一声,那笑带了几分真诚。李重阳见状亦满面笑容,给我擦了擦脸上的酒水。我学乖了,倒入了酒杯,小口抿了起来,甜滋滋的,清香入骨。不多时,那酒就被我干了精光。喝完后,我头脑开始迷糊,看着还在书写的李重阳,大着舌头道,“我,我不笨。柳荷不肯好好教我,重阳哥哥,你教我写自己名字吧,我要,要学会写自己名字。”李重阳说好,问了我一问,我是哪个梨字?“梨树的‘梨’。”他提笔要写时,花稻一把夺过了那只毛笔。他笔杆抵了抵自己额头,脸颊泛红,然后笑眯了眼,“我教你。”说罢,他取了一块锦帛,大笔一挥而就,“白醴”二字,跃然纸上。我蹙眉盯着那个“醴”字,有些嫌弃,“这个字怎么这么难写。”“世上没有好写的字。何况,这是你的名字,你又怎可嫌弃它。”说完,他拿起那张锦帛,细细吹了一吹,等墨水干得七七八八,折叠起来,塞到我怀里,“拿好,这些天,你可要好好学,下次见你时候,你若是不会写你自己名字,我可饶不了你。”花稻厉色说着,我眼皮开始打转,脑袋轻飘飘的,他俩的影子在我眼中模糊起来,化作一片黑暗。最后,我好像听到李重阳说了句,“你为何骗她。”“我看她喜欢这白醴酒,不如就叫她‘白醴’吧!这正是缘分。”我没听完,就彻底不省人事。醒来后,就忘了这回事。次日,我醒来,从床上坐起,看到从怀里飘落的锦帛,才懵懂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哐当一声,门被人推开,那人没有进来,只在门外喊了一句,“起来,改习字了。”声音不情愿到别人欠了他千两黄金一样,那人自然是柳荷。“你怎么闯进来师父的院子来了?”我心中大惊,师父外面的迷魂阵难不成是虚设的。门口静了片刻,然后冷哼,“你睁大眼睛瞧瞧,这里是哪里!”我回头巡视一番,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的屋子。“我怎么在你屋子里。”我问他,问外没了声息。半晌,才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奇怪,刚才踹门的时候那般嚣张无礼,如今到会敲门了。“道爷,您起了没有?”语气卑躬,原来是随安。“请进。”随安捧着一盆水进来,肩上搭着一块白巾。“我伺候您洗脸吧?您饿了没有,想吃什么,一会儿我去给您做。”说着,随安就要沾湿毛巾,给我擦脸。我阻止了他的举动,“别,我自己来。”随安转去收拾床铺,然后推开了窗户,窗外和蔼可亲的阳光就泼洒进来。“还有,你别叫我道爷,就叫我白梨吧。”我用指尖试了试温度,有点儿凉,昨天花稻叫我师弟,我勉强接受了,如今我一个姑娘,却被人称为“道爷”,着实难受,还不如叫道姑呢。随安憨笑挠头,“那可不成。小人可不敢。”我捧起水,扑到脸上,凉气冷得我重重打了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开来。我转头对他笑道,“随安哥哥,我想吃粥了。劳烦您给我做去。”随安吓得惊慌失措,“哎哟喂,您可别这么教我,可折杀小的了。”“那您也别您这您那,爷这爷那的叫我了,我听着怪难受。”我将他语气学了像模像样,随安听到睁大了眼睛,不好意思问道,“那小人如何称呼您?”我挠了一下脸上水滴,低头想了想,“你就叫我白师弟吧,和我师兄一个称呼。”随安面露诚恐之色,张口就要拒绝。我将白巾扔到他脸上,假意恶声呵斥,“还不快去做粥,我饿了。”随安兢兢战战离开,只怕慢了一步。窗外传来一声冷哼,熟悉的声调长度,熟悉的抑扬顿挫,我望向窗外,如愿瞥见一墨绿衣角。那个角度,柳荷该是抱胸而立,靠在了窗边。“你哼什么。”“我的奴才,你倒是使唤的伶俐。”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袭上我的心头,柳荷又在故意找茬了。随安肯服侍我,自然是经过他允许,可他如今又这般语气刺人,不知怎么回事。唉,他就是看我不顺。我心中叹气,还是好言问道,“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我怎么会睡在你这里。”我等了半天,没人回复,转头去看,却见窗外那片墨绿衣角已悄悄隐去。我走出房门,却早已不见他踪影。柳荷这院子是新换的,这院子里的山茶花倒是不少,应该是从原来的院子里搬过来的,看得出来,被照料的不错。东面有一小片竹子,青嫩的竹叶落了不少,深绿的竹身上斑驳刻了些痕迹,有的呈现黄棕色,有的因为久枯发白。竹子光秃秃的,上面还挂有被削了一半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