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太严重就别吃了,这东西吃多了容易有依赖性,对身体不好。”
解雨臣闻言停了动作——他没想到黑瞎子洗得那么快,眼下被抓了个正着,再坚持难免令人起疑,只好把药拾回去,放在了桌上:“我不吃了,睡吧。”
黑瞎子刚走到床边,就有伙计在外面叫他。他应了一声,示意解雨臣先睡,自己走到门口时,担心小孩不听话,还顺手把药瓶给收了。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一堆琐事吩咐下去,依旧耽误了小两个钟头。他回屋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屋里黑着灯,小孩大概是睡着了,蜷着身子窝在一侧毫无动静。
黑瞎子悄无声息地上了床,习惯性地伸手去搂解雨臣的身子,仅这一下,他就感觉到了异样——那种肌肉紧绷的程度,压根不可能是睡眠的状态:
“怎么了?没睡?”
解雨臣咬着牙没有吭声。
黑瞎子不愿意让他吃药,他本来打算硬扛的,但近来发作,实在是太疼了——他也就是在听见黑瞎子进门的一刻,才勉强控制住因过度疼痛而不断发抖的身体。回话,却是万万做不到了。
小孩不出声,黑瞎子愈发觉得不对,将人强行转过来,盯着他紧蹙的眉头和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面孔:“很疼?”
解雨臣还是没回应。
“你等等。”黑瞎子有点慌了,想去帮他拿药。
不料,他的手刚一离开,解雨臣就压了上来,手脚死死地缠住他:“别。”
“疼得厉害是不是?”
解雨臣这会儿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疼得连眼睛也睁不开,胡乱猜着去答话:“听你的……不吃了。”
那嗓音气若游丝。黑瞎子从来没见过解雨臣如此虚弱的样子,不禁怔了怔,才意识到他现在恐怕是除了疼,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妈的疏忽了。小孩告诉他只是会“有点疼”,他居然就信了。
身体被小孩箍着,黑瞎子走不开——其实解雨臣没什么力气了,可黑瞎子舍不得把人扔下。他也无法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尖上的人受折磨,想了想,手指顺着脊背朝后颈滑去。
解雨臣即使神智模糊,警惕性也早烙入了机体纤维内,他几乎是立即察觉出了黑瞎子的意图,微弱地挣动起来:“不……”
黑瞎子顿住了。
等了许久,解雨臣才断断续续地解释,一句话讲了好半天,黑瞎子偏听得极其耐心,锥心的痛意便在那一字一字间汹涌爆开——
他说:我想醒着和你多待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雨臣的绝望,被他自己闷在密不透风的封闭禁区,缄口不言。
可即便他不提,在那句话以前,黑瞎子也并非全然不觉:太多痕迹了。小孩在他跟前没了防备,难免有一些时刻露了端倪。
他在身旁,解雨臣的视线总不自禁地落过来,又不敢多停,转开眼的一刹,眸子中满是不舍。几次之后,他为了不耽搁解当家办事,就得在解雨臣忙的时候退至屋外,不使人分心,盼着小孩早忙完早休息;
然而到了夜里头,解雨臣照旧不好好睡,以为他不知道,长时间地盯着他,一个人微不可闻地叹气。有两回他差点想起身揭露熊孩子了,但是心底隐隐地清楚原由,挑明了,俩人都更难过,不如佯装无恙来得安实。
黑瞎子没有再动手,轻轻抱着他的身子,低声地哄着人放松——几乎毫无作用,这不是主观能够完美掌控的事情。黑瞎子了解,可依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哄:告诉他不用害怕,都会好的;告诉他自己不走,一直待在这陪着他。
反复讲反复讲。
他觉得他早就该讲了——
第一次两个人一块下地时该讲,他没讲,所以解雨臣孤身犯险,中了要命的阴邪蛊毒。
解当家流着血落单强撑时该讲,他没讲,所以那道伤一而再、再而三地撕裂,变得极难愈合。
寿宴结束后独处相谈时该讲,他没讲,所以解雨臣被解家人逼入了绝境尚不肯与他求援,吃尽了苦头。
从解家把伤痕累累的人接回来时该讲,他没讲,所以解雨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反而让矛盾一触即发。
小孩在眼镜铺跟他生气时该讲,他没讲,所以人就带着一身的伤跑回去,私下吃着止疼药艰难应付家族的内忧外患。
……
原来曾经有许多许多机会,都没珍惜过。
委实不堪回想,皆是悔憾——任何一次,只要他能够像此刻这般温声软语地讲上一句,就足以令解雨臣好过。可他一次也没讲,所以解雨臣就一路那么辛苦,辛苦得快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