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幽闻言,藏在被子中的手紧握成拳,没有应声。
萧知遥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仍对沈兰浅抱有偏见,不好意思低头,放柔声音问:“可以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吗?”
祀幽抿着唇,还是不愿意开口,萧知遥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他解释。大概是那目光太过温柔缱绻,他想要躲闪但又舍不得,最后还是超小声地道:“因为……因为姐姐被他抢走了……”
萧知遥一怔,随即失笑:“又说什么傻话呢,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怎么会被人抢走呢。”
“不一样的。”祀幽执拗地道,“阿遥姐姐,我不想只做您的弟弟。”
“你上次还说只想做本王的弟弟,不想做少君呢。”萧知遥不懂小孩在闹什么别扭,捏捏他的脸,“现在你梦想成真啦,怎么,又不想做本王的弟弟了?”
祀幽直勾勾地盯着她,泪珠在眼中打转,似乎随时会滴落:“姐姐,您真的……不明白吗?”
“……”萧知遥一僵,触电般收回手,错开视线,“阿幽,别闹了。”
“我没闹,我是认真的!殿下,我知道我身子脏了,不该再肖想站在您身边,可……沈兰浅是世家嫡子,我也是,就算、就算母侯不要我了,我也还是宗室承认的嫡长子!我还比他更了解您的喜好,比他更年轻,比他更喜欢您,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少年不顾身上的伤,侧身撑着身子握住萧知遥的手,啜泣着道:“阿幽今生已不敢奢求殿下娶我为夫,惟愿常伴您身侧,为奴为侍也好,阿幽都无怨无悔。”
“……祀幽!”萧知遥本想直接把手抽回来,但祀幽抓得太紧,她怕伤到他,不敢使力,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本王可以照顾你,宠着你,随你胡作非为,但不是让你这样轻贱自己的!”
“别胡思乱想了,你不脏,你只是犯了点错,已经受到了惩罚,今日之事宿殃也带人去处理了,你安心住在靖王府,谁也不会看轻你,本王向你保证。”萧知遥渐渐放轻声音,“姐姐今晚便进宫,恳请女皇认你做义子,等你再大点,无论看上谁,姐姐都一定替你绑来给你做驸马,好不好?”
又是这样……总把他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哄,总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哪怕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祀幽眼中闪过不甘与决然,干脆直接撑手,趁萧知遥没反应过来勾住她的脖子强吻上去。
少年受了重刑,身上伤痕遍布,穿不了太紧的衣服,只套了宽松的薄衫作遮挡,他早就借着被子的掩盖故意弄散了衣带,一起身衣物便随之滑落。
大概是太过惊愕以至于忘了反抗,萧知遥竟被眼前娇小的少年压倒在床上。他跨坐在萧知遥身上,试图加深这个吻,舌尖撬开唇瓣,青涩地探进齿间,与其中的柔软纠缠。
姐姐……我最爱的,绝对无法容忍失去的姐姐……
血腥味在喉间蔓延,祀幽发疯般吮吸啃咬着萧知遥的唇,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索,似乎想破罐子破摔。
女子的力气天生便胜于男子,就算萧知遥不会对弟弟下狠手,也能轻松挣脱,她扣住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以制止他想解开自己衣物的动作,将他反推倒,怒道:“祀幽!你这是干什么!”
祀幽被她按着,满脸是泪,嘴角还溢着血丝,混着湿咸的腥甜吞入腹中,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苦涩。他近乎崩溃地大哭:“既然姐姐不愿纳我,为何不能留给阿幽一个念想?予我春梦一场,梦醒了,阿幽自然不会再纠缠姐姐……我会自请削发为僧,守着这场梦,以余生为姐姐祈福。
“所以求您了……要了阿幽吧。”
萧知遥眉头狠皱,气得扬起手,却没能挥下去。她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弟弟良久,最终还是一声长叹,将人拉起来搂在怀里。
“阿幽,我非你良缘,你这又是何苦?”
祀幽却固执地道:“姐姐又怎知您不是我的良缘?阿幽此生非姐姐不嫁,若姐姐不要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姐姐两度救我于水火,我的心里早就已经装满了姐姐,容不下其他了。”
“……等一下。”萧知遥打断他,“什么两度?”
“您果然不记得了……”祀幽苦笑,“其实姐姐与我初见并非在北疆,而是十一年前的海岩郡。”
“姐姐可还记得,那时您随女皇凤后微服私访,到了西暝,于海岩群岛救过一个……小女孩?”
十一年前……海岩群岛……萧知遥眉头紧锁,试图找到祀幽所说的这段记忆。
她幼时确实曾随母皇父后暗中访查过西域两府,那时她已经在雪山跟着师尊修习了两年。母皇带着父后打算把十一府都转一圈,到了瀛州的时候想起她也在这,就跟师尊商量着把她也带上了,下一站正好就是西暝。而海岩群岛,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里是西暝府的最出名的一支军队——黑鲨群的驻地。
西暝培养亲兵喜欢从小抓起,她们收养孤儿,将捡来的孤儿扔进军营,把这支由小孩组成的队伍称为“幼鲨营”。幼鲨们会接受非人的残酷训练,年年都有人死在训练中,但她们自幼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默契非比寻常,战斗力也远超常人。
除了孤儿,西暝有些贵族也喜欢把自家小孩丢到幼鲨营锻炼一二,这些娇贵的小娘子大多看不上孤儿们,故而幼鲨营也分为两个派系,权贵与孤儿各自抱团,相互之间算不上敌对,也没有多和睦,孤儿们私下还将那些贵族称作金鱼,嘲笑她们都是花瓶。但贵族之女终究只是来镀金的,一般待满两年就会回家,最后上战场的还是那些游走于生死间的幼鲨。
祀幽说她救了他两次,又说她在海岩群岛救过人,还救的是小女孩……总不能……
“那个小女孩,其实是我。”祀幽直白地道。
萧知遥:“……”
“小时候娘亲不喜欢我哭,总嫌我弱小,又怀疑我的血统,所以对我不管不问,那段时间她和爹因为一些事关系很僵,就把我扔去了幼鲨营。但黑鲨群不收男人,她就命人替我乔装,又隐瞒了我的身份,只吩咐教官不许让我死了。那时候的我性格懦弱,身体也不太好,背负着秘密不敢被人发现性别,根本跟不上训练,几次都差点死掉。”
“没有人喜欢累赘,尤其是一个不合群的累赘。金鱼们不喜欢,幼鲨们也不喜欢,人人排挤我,欺负我,她们烧掉我的书,偷走我的衣服,打翻我的饭碗逼我下跪舔食,而我除了哭泣外无能为力。”
“我不敢反抗,我知道这没有意义,只会换来更多的凌虐,直到有一天,那些金鱼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怀疑起我的性别,竟然想……想……”
祀幽闭上眼,不想让萧知遥看见自己眼中的痛苦和恨,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笑着道:“如果不是姐姐,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干净了吧。”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