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已经有十四对童男童女,手提花篮,撒花而来。这便是散花童子。“真是什么人都能做道门魁首了。”李流儿说道。沈约摇了摇头,“梁家如此,多行不义,只不过传闻之中,他们与北地的六仙有关,所以哪怕南方势大,也不敢轻易进犯。”李流儿:“六仙?”沈约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也不甚清楚。”此时,童男童女已是去了前方,显出衣衫各异,但神色趾高气昂的一伙道士来。“这些是梁家豢养的野道人,梁家号称万仙来朝,便是说的这些个仙人。”沈约看着这些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仙气可言。”李流儿撇撇嘴。沈约并没有理他,他看了一眼下首,从客栈之中,忽然涌出了一帮刀客,拦在了车驾之前。“这帮子刀客不要命了?”李流儿嘟囔了一声。他话音刚落,只见得这些刀口舔血的武林人士,对着车驾齐齐下拜。口中颂念道:“恭迎,梁家世尊,梁盟主!”这时,不远处的黄雾次发聩(二)夜善山是邺城之外第一高山。但相较于名山大川,更像是个矮矮的土丘,其中也无什么传说,也没有什么异兽,更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此处人迹罕至,就连附近的乡民,都不愿来此,一是山高路远,二是此山贫瘠如斯,连一方人都养不太起。沈约一入夜,便潜出了客栈,他的脚程很快,精修的是水宫的遁术,与太清阁的神行秘法,没有多久便到了夜善山。不过,沈约一想到往日,用的是御剑来往,倏忽千里。便心下一阵苦笑,如今却是不能如此这般招摇了。几年之前,夜善山曾来过一方妖王,乃是一只北地以北,佳梦关外的孤狼,这狼王被族群之中的后起之秀,新一代的妖狼佼佼者击败,旋即被赶出了族群。还因此失了一只眼睛。一路南下,跌跌撞撞,便到了邺城。见得偌大的夜善山虽是贫瘠,但好在别无他妖,便大摇大摆地驻扎在此。若是饿了,便下山入城吃上几个人,反正梁家手下一帮人俱是酒囊饭袋,虽是监管此地,却是推三堵四。每每有事,都以天道有常为借口,一再推诿。邺城世家家老终于看不过眼,发了一纸书信,往了南方求援,千盼万盼,终究来了个沈约,沈约当时已是道法小成,便御剑入山,温酒之间,斩杀了狼妖,回转南方复命去了。他望着这座高山,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步步登山,两旁绿树,在月夜里,好似张牙舞爪的怪兽,只不过,他却权当不曾见闻,他曾见过厉鬼无数,也见过魍魉精怪。何有事迹可恐惧?“倒还是有的。”他忽然想起龙四书信之中,所提起的事情,身子一阵瑟缩,却不愿相信。没多久,他已是登上了台地,只是忽然一声低沉的□□。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这才觉得似乎大事不好,他几步往前跑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惧了起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浑身浴血,他的胸口被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双目圆睁,似是不能瞑目,有天大的冤屈,与惊诧。沈约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景象。他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断断续续地说道:“老……杂毛……?”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双膝一软,已是跪倒在了尸体边上。他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老者的体温,只觉得入手之处,尚有余温,可见此事发生并未许久。他试着渡了些真气过去,只是却觉得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回应。一股绝望的气息,顿时笼罩住了他,无论如何,这个道人都是一手领着他,从惶惶无知,到道门首徒的人。哪怕他往日再不靠谱,往日再颠三倒四,往日再不行好事。沈约都在心底里叫他一声“师父”。而如今,他在飞剑传书之中,说得明明白白,一句“吾徒所受之难,恐另有隐情,为师恻隐,披肝沥胆,亦要还之清白。”便足以沈约癫狂。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何其荒唐!何其悲凉。他跪倒在血泊之中,满手染血,一阵阵的疼痛。“别跪着了,人总有一死,丹羽之死,说不上好坏,他也不该就此死在此地。”一个颇有些阴柔的声音从沈约身后响起。他怔怔地回过头去。不知何时,明月之下,一个浑身裹在黑色大氅之中的少年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他裸着一双赤足,仿佛静静地飘忽在平地之上。自他的脚尖有一圈圈,微妙的涟漪,渐渐往外扩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