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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见韩湘还在犹豫，韩愈抖抖索索地从袖囊中摸出一支笔来，道：&ldo;方才你们推车之时，我于腹中草就一诗。今天你特意来送我，我便以此诗相赠吧。&rdo;

他示意韩湘将袍服下襟举平，在上面一挥而就：&ldo;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rdo;

韩愈每写完一个字，便有雪花落在上面，晕出泪迹一般的淡淡墨痕。

韩湘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ldo;叔公!&rdo;

再看韩愈，已然老泪纵横。韩湘的心头一热，双膝跪倒在雪地上，朗声道：&ldo;请叔公放心，湘即刻入京，全按叔公的嘱咐办。&rdo;

直到韩湘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中，韩愈仍伫立在山道上，久久凝望着长安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ldo;愿天佑大唐，圣上，您千万千万要保重啊!&rdo;

蓝关道上飞雪呼啸，将他的身形塑成了一尊苍劲的白色雕像。

为了赶在暮鼓前进长安城，韩湘快马加鞭，顶风冒雪出了秦岭。

快近长安时，雪倒是止住了。天空愈显阴霾，铅一般的暮色沉甸甸地压在春明门的城楼上，苍穹一片混沌，若明若暗，真像是有什么诡谲凶险的东西在天的尽头集结。

此刻集结在春明门下的，却是乌泱泱的人头，全都是想赶在最后一刻入城的百姓。

暮鼓响起来了。

人群越发骚动不安，拼命往城门内挤。韩湘发现，今天城门口的金吾卫数量明显多过平时，但因盘查也更加严格，每放行一个人都要耗费更多时间，所以城门外积压的百姓越来越多。

阴冷刺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度的紧张感，仿佛弓弦绷到了将断之时。

韩湘只觉莫名惊诧，难道这就是迎佛骨的前夜吗?在他的记忆中，长安城从未有过如此古怪的氛围，更何况尚在新年佳节里。为什么一切都让人感到无端的恐慌?

突然，城门前起了一阵喧哗。

紧接着，几个胡僧被金吾卫推搡出了入城的队伍：&ldo;没有通关文牒不得入城，快滚!&rdo;

韩湘定睛一瞧，那不正是在山道上帮忙推车的几位吗?

他连忙挤过去：&ldo;几位师父，发生了什么事?&rdo;

胡僧们也认出了韩湘，异口同声地嚷起来：&ldo;哎呀郎君，我们遇上贼啦!&rdo;

&ldo;贼?&rdo;

&ldo;我们几个的通关文牒突然都不见了，这一路上都带得好好的，怎么就丢了呢?&rdo;胡僧们都快哭了，&ldo;明天就要迎佛骨了，我们却入不得京城，这可如何是好啊!&rdo;

韩湘说：&ldo;再找找?就算是贼，偷你们的通关文牒又有何用呢?&rdo;

&ldo;全身上下都找遍了呀。我们是出家人，没什么财物，偏丢了最要命的通关文牒，唉!&rdo;胡僧们急得捶胸顿足。

韩湘想了想，道：&ldo;别急别急。进不了城没关系，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今夜赶紧从城外绕到南面的明德门。明天佛骨从凤翔一路迎入长安时，将先通过明德门进京城。你们在那里等候，拜迎佛骨不也是一样吗?&rdo;

胡僧们破涕为笑：&ldo;郎君说得有理。多谢指点，那我们这就去了。&rdo;

&ldo;快去吧。&rdo;

&ldo;阿弥陀佛。&rdo;胡僧们向韩湘郑重道谢，便绕向南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