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豆说,&ldo;那我就努力么,争取别人不敢欺负我。姨呀,咱活在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rdo;
何彩芍叹口气,不说话。她活了这把年纪,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法,柳银豆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就喜欢她能干利落,也欣赏她独当一面。却没料到她竟连男人都敢不放在眼里,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认同范围。
银豆见她失落,安慰道,&ldo;姨,我把你当我亲姨呢,才跟你说掏心窝的话。你要是不明白,就这么想,周成如果真娶我进门,我保管能把你气死,我可不是什么好媳妇。&rdo;
这一点呢何彩芍倒明白。柳银豆大概不会伺候婆婆穿衣吃饭,更不会像别人家的儿媳妇那样对婆婆低眉顺眼。可何彩芍又不缺伺候着穿衣吃饭的人,她就喜欢这小媳妇,嘴硬心软,还能挣钱。她不肯嫁,绝不会是因为要挽回自己受损的名声而坚持守寡,大概,可能……看不上周成吧,&ldo;银豆,你跟姨说实话,你觉得周成咋样?&rdo;
柳银豆也是干脆人,&ldo;挺好,是个当大哥的料。&rdo;
何彩芍已经从失落快转到失望了,可还是不肯死心,柳银豆这样的女子很难得,就算有些古怪的想法也没啥,看不上周成是因为和周成不怎么接触,看来她要让周成加把劲才行。
柳银豆见何彩芍一心撮合她成亲,心里有些不悦。别的不说,原本非亲非故的人,因为利益有了合作关系,在这个关系里面双赢是目前最好的局面,如果非要在目前的局面再套上男女关系,那就谁也赢不了。
想来想去,又担心何彩芍出幺蛾子,索性说,&ldo;姨,你甭撮合我和周大哥。我们搭伙做生意还行,要是过日子那就坏了。你不晓得,我男人一死,我这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看见我嫁给周成心里还惦记着杨顺田吧。&rdo;
&ldo;……&rdo;
何彩芍晕头转向,柳银豆男人死的时候多大,十三岁?十四岁?那还是个娃娃哩,难不成……柳银豆喜欢小男人……?
经过银豆一番劝说,何彩芍总算不再劝了,但是周成的亲事确实迫在眉睫,她到现在孙子还没抱上呢。
柳银豆送走何彩芍,从后院回到前堂坐诊,心里松了口气。说服何彩芍,就意味着她和周成以后就是纯合作关系,不会再牵扯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
看病的女人挨个坐在医馆内的长凳上候诊。柳银豆仔细询问病情,开药方,徒弟们麻利抓药,一切配合的娴熟自如。轮到一个中年女人,柳银豆摸着脉,上下一打量,说,&ldo;好着呢,回去吧,没病不要瞎吃药。&rdo;
女人讨好地笑,&ldo;柳先生,不是我,我是给我家小姐抓药哩。&rdo;
柳银豆说:&ldo;哦,那你说说症状。&rdo;
女人似乎还有些紧张,说,&ldo;我家小姐今年十八岁啦,个高人瘦,这些天嘴里生疮,铜钱大个圆疤,黄颜色的,比较淡,每到下午就浑身发冷,嘴尤其疼的厉害,吃不下饭呀。&rdo;
柳银豆问,&ldo;生疮多久?&rdo;
女人说,&ldo;快一个月了。&rdo;
柳银豆说,&ldo;这时间也太长了。疮生在嘴上,又没在腿上,叫你家小姐自己来。我要看看才能确定诊治。&rdo;
女人有些为难,说,&ldo;哎呀柳先生你不晓得,我家小姐闺阁里养大,从不出门的,以前生病都是请先生去家里,这不是慕着柳先生的名气来的嘛。&rdo;
柳银豆觉得女人说话遮遮掩掩,很容易能让人抓住漏洞。看她那神色,心里明白了几分。便说,&ldo;我叫她来看,是为她负责任,她不来,那我没办法开药,生疮一个月,身上见寒,这病可耽搁不得。&rdo;
女人说,&ldo;柳先生,要不请您去家里一趟,我是远道来的,坐上马车跑,这路上还得小半日。&rdo;
柳银豆还是不让步,&ldo;叫她来。这点路都不肯走,看来把性命没当回事呀,实在不愿意我不勉强,但是药不能乱开,只能烦贵小姐另请高明。&rdo;
女人还要说些什么,紫草从药房里过来,轰她,&ldo;你走吧,你家小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那么金贵?&rdo;
女人没奈何,一步三回头走了。紫草跟银豆说,&ldo;师傅,我觉得不对劲。这女人怕不是给她家小姐抓药,她完全有可能给她家公子抓药,她晓得你不给男人看诊,哄你呢,这种路数(套路)我都见过好几回了。&rdo;
柳银豆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她没说出来,以前不是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有男人慕名而来,专为看病,柳先生定了规矩,他们不好露面,打发家里人假装给屋里女人抓药,说说症状让柳银豆下药方。
碰上这种奇葩,银豆就膈应。师傅在梦里也教过,医者仁心,医患不分尊卑贵贱也不分男女老少。可惜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手伸出去,晓得自己将要搭上男人的脉搏心里就犯恶心。所以不管男人给她多少诊金,她就是不肯&ldo;屈尊。&rdo;
不知情的人都觉得她这种行为是为自己寡妇的身份自证清誉,也许还带着刻意,但不管怎么说,还真起到了明显的效果。杨柳镇凡是和柳银豆打过交道的女人,都认为之前传言女先生柳银豆在杨家湾如何淫荡似乎有些不可信,有好事的,还打听当初的各种细节,传言越传越乱,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人一旦有了威望,柳银豆过去的种种哪怕是真实的,也没有关系。她在人们的心里,完全占据了更正面的形象。
今天下午,银豆三言两语打发了前来取衣服连带说亲的何彩芍,连着开了二十八副药方,眼见太阳往西山头上斜,慈安堂恢复清静,银豆直起身子活动活动筋骨,跟紫草桃花杏花说,&ldo;收工,大家歇一会儿。你们守着,我回去。&rdo;
桃花说,&ldo;师傅,药材捡好了,已经磨成粉,你啥时候配?&rdo;
桃花问的自然是独家药丸的炮制,柳银豆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这些卖的昂贵的药丸,她已经不再亲力亲为,只需要按照比例配好制出来就可。配药是在后院周成给她专门劈出来的配药房里进行,里面不许旁人进出,所以谁也不知道秘方和手法。
柳银豆想着花不了多长时间,便说,&ldo;天凉了,咱们这批药丸是治哮喘的,不如我这会儿配好,今晚你们看着熬出来,明天就能派上用场。&rdo;
徒弟们点点头,去放门板关医馆,柳银豆往后院走,刚拿了钥匙要开门,见桃花又返回来,说,&ldo;师傅,又有人来看病了,看不看?&rdo;
&ldo;明天来吧。&rdo;银豆皱皱眉。
&ldo;好像挺严重,穿的也厚实。人烧的很厉害呢。&rdo;桃花说。
银豆返回前堂,果然见一个年轻女子,戴着冬天才用得着的厚厚的风帽,裹着裘衣,周围两个婆子搀着,饶是这样还浑身发颤,看起来弱不禁风。
银豆招呼婆子搀扶女子过来,女子颤颤巍巍坐在榆木长条桌对面,柳银豆上前两步,还没坐下来诊脉,就冷着脸对女子说,&ldo;你还是回去吧。医馆门口专门贴了告示牌,你们还敢随便进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