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关上窗,将他往床边引,“听说宫里占星卜算的官儿,都拿人头跟皇上赌呢,能不停么。”
“你知道得倒多。”琅邪笑了一声,随即微微蹙起眉,喃喃,“雪一停,祭天的时辰也该到了。”
“嘿嘿,您前些日突地遣散下人,又老是不声不响地消失,小的这是担心哪。您又不说,小的便只能张着耳朵,多听一些。再是祭天,殿下而今也是一身轻,不必操心了。可是还要睡会儿?”
琅邪摇头,“我不困。”
福伯怀疑地瞅着他。
“你看我,精神极了。”琅邪伸手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只是有些饿。”
“婆子正在厨房,殿下想吃什么?是在房里用,还是在外间?”
琅邪道,“出去罢。”
主仆二人走到堂屋,沿路已没有丫鬟、小厮服侍,空旷回廊只走着一主一仆,回声可闻。
琅邪兴致莫名地高,胃口也难得地好,直把福婶擀的面吃了干净,连汤也喝尽了,面色透出几分红润来。
福伯暗道,到底是长大了。瞧他昨夜那般不愿,这会儿也已想通。想来他到底还是想回去。未多说什么,只悄悄与婆子对视一眼,感到欣慰。
大件行李是不必搬的,南方自还有更好的,最常穿的衣物,昨夜也已由福婶收好了。
冬日的天色亮得极慢,主仆三人坐在堂间,只等城门打开。
福伯夫妇存心说些惹琅邪高兴的话,都是旧事——旧事让他开怀。于是不一会儿,整个屋子便回荡着两老一少的笑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天色已渐渐明朗,琅邪忽地敛住笑,站起身来,“你们听。”
两个老的不明所以,竖耳倾听,初时只感觉十分朦胧,而后,又似天地都变成一面大鼓,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正拿着大锤在费劲儿捶打,“咚——咚——咚——”,喑哑低沉的钟声传遍天地。
——京城醒了。
足足九九八十一声以后,才见一辆十六匹骏马在前的巨大金色龙撵被缓缓拉出宫门,撵上金龙盘旋,明黄耀眼的帘子将之罩得密不透风。
早候在宫门的百官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里头缓缓伸出一只满布皱纹的手,虚弱地摇晃两下,声音有几分悲悯,却不失威严,“平身。”
今日声势之大,上至储君、皇子与众妃嫔,下至文武百官,能出动的几乎都出动了,妃嫔上车,官员上马,又有数百侍女、护卫,一应数千人,结成一条长龙,在天未敞亮的雪色中,浩浩荡荡,朝着东面护国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