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笑的,以前的赵恬恬对这一切感到习以为常,或许年幼时站在台下的她心里有过触动,但也仅此而已。
这段被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在此刻又被剖析出来,如此鲜血淋漓。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里的画面拼接在一起,一上一下。
上方的是眼前的画面,鲜活明亮的色彩,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每张笑脸。这种质朴的幸福,真真切切地映在眼前。
而在下方的,则是那一张灰暗阴沉的黑白照。她看不清台下女人的相貌,只是那一双双眼神尤为清晰。
有些人垂眸不语,沉闷的双眼无声地喧嚣;有些人的眼珠迟钝无力,像木偶一样,几乎不肯转动;有些人的眼睛确是瞪大着,盛满了欣喜。
那,当初的自己呢?
赵星澈急切地寻找当初的自己,莫名有些许恐慌。过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存在?把谎言抽离,才能正视自己。
其实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她永远也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存在的。
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澄澈,却透露着疑惑,嗓门很大,她问妈妈,你为什么改了名字?你不是姥姥生的吗?
母亲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从古至今,就是如此,赵县,也是如此。
曾经赵县的祠堂被砸过,牌坊也被毁过,但是如今又重建了,并且以其为卖点宣传。
高高的院墙遮住了阳光,望着天井,日复一日地习惯了阴冷与沉默。
踩在跳板上妄图飞跃高墙,试图透过狭小的窗户窥探外面的风景,却只能一年又一年被迫守候着贞名。
多有趣啊,姥姥砸了祠堂,母亲选择赎罪,而她习惯跪在祠堂外供奉着香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麻木被揭开,所有的酸涩被抛却,只剩下无法言喻的力量在她心中翻腾燃烧。她怎么能不明白呢?
怎么能不明白呢?
她给山区女童捐款,她为社会事件发声,她大骂施害者,她自认问心无愧。
这些并不影响她继续崇拜男神,创造男神,为了男神而攻击姊妹,去夸去爱每一个具体的男神。也并不?碍她女冠男戴,塑造一个又一个浅薄悲惨的女角色。
她或许,也像母亲一样,是在赎罪吧。
只是她与母亲不同的是,她比较清晰地赎罪,对象也不同。她偶尔有些独立自主的脾气来发嗲谈条件。
现在来看,没有意义,愚蠢又好笑。
那上千楼,就当是上辈子她赵恬恬的坟墓吧。一切言语塑造了她,也埋葬过去的她。
过去赵恬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如今赵星澈对自己的审视。
她宁愿痛苦孤独,无依无靠,也不愿意被埋进他人的祠堂,失去自己的姓名,日复一日困在高墙内安分守己。
想起曾经爱看还爱写的什么贵女宅斗宫斗清穿嫡庶小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的。
更可怕的是,许多人习以为常,正如赵县的游客一批又一批,祠堂一年比一年豪华一样。恍然间,她分不清哪里是古代。
“姐姐,我先走了,阿社来抓我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比天澄澈,比水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