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反复跟家属解释,这应该跟手术没有关系,跟出院早晚更没有关联,建议尽快解剖确定死亡原因。人家能听得进去才见鬼了。李睿捂着鼻子,觉得眼前发黑,鼻梁骨没断吧,他可不想戴着面部护具上班。
据小护士爆料,凌远为了解李睿的围,站在人群外头大喊一声“我是科主任,有什么事找我”,呼啦抄,众人一通扭动,没等他反应过来,把他也裹进了夹心里。李睿感激地望着带教老师,心说凌副主任,咱讲点战术好不好。
李熏然有好一阵子没见过穿白大褂的凌远了。在他心里,凌远有两种,一种穿白大褂,另一种不穿。好像那是两个人一样。隔着闹事的人和医院保安的两层脑袋瓜儿,凌远看见穿着天蓝色制服上衣的李熏然,衣服上没有警员编号的徽章别针,不能算一件正式的警察制服,可穿它的人又那么一本正经,着急宣示自己配得上这件衣服背后的责任。他也开始想往人群里挤。
“别动!”
凌远在夹心里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谁动了?
李熏然被呵住了。他看进凌远的眼睛里,对方用眼神示意,让他别急。抿着的嘴唇,似乎犹豫想动,终究啥也没再说,可撅起的唇瓣,像一个似有若无的飞吻。李熏然明知道不是那样,可脸蛋竟然有点儿泛红。
家属最终还是同意解剖。大家都松了口气。凌远要给李睿放两天假,让他在家等解剖结果。李睿不干。算了,这一家子都是拧种。
死因最终确定为过敏性休克并发肺部栓塞,是患者治疗鼻炎的药物中的某种成分导致的。过敏性体质具有变化性,说不好什么时间就开始对某种东西过敏。
加快翻床率的举措,一上来就磕磕碰碰,虽然证实了这场风波和提前出院没有关系,可总归不大吉利。可凌远不管这些,早会上照样强调新政策的落实问题,李睿也卖力地介绍这次手术的入院事项告知和出院手续办理上的细节,帮助同事理解流程上的注意事项,好像之前被打的根本不是他。冯敏心里乐得不行,就喜欢这种记吃不记打的。
***
凌远每天早晨六点四十五从家里出发去上班,他走路目不斜视,早饭都在家里解决,偶尔去食堂调剂着吃。所以他不大关心早点摊儿的动态。李熏然早上八点才上班,可他以蹭车为名,每天不到七点就跟着李睿到了单位,在医院正门下车,自己走着去丁香路吃早点。过了两天,李睿反应过来,不如让熏然跟着他到停车场,然后从南门出去,到丁香路上更近,要不跟着他去食堂也行,熏然说免了,我先吃腻了那家煎饼果子以及旁边的生煎馒头再说。
俩人在一个阴天多云但没预报下雨的闷热早上,相遇在南门门口,同时发现对方和自己穿了同一个颜色的衬衣,星空蓝。
“吃了嘛?”李熏然后来有点儿抵触喊他远哥,索性把称呼省略了。
凌远没好意思说,他早晨刚把上次从北京带的点心吃完,山楂锅盔不错,就是配鸡蛋和牛奶一起吃,味道有点杂乱。
“没吃呢。跟我去食堂吃吧。”
“跟我吃煎饼果子喝豆浆去。”
没等他答应或者拒绝,李熏然径直往门外走,然后自然地做了个向后扭头看的动作,那意思是“你咋还不跟来呢,等着我拿轿子抬你呐”。
吃顿煎饼又死不了人,还能咋地啊。吃了再说。
一人一煎饼果子,半打生煎包,两大杯豆浆。凌远差点把山楂锅盔吐出来。
办公室抽屉里还有达喜吗?算了,健胃消食片也行。
第十章
许是立秋后的天气不见一丝清爽,反而热得更肆虐,走路五分钟出汗两小时的节奏让各路惹事精都暂时消停了。派出所清闲的可以在大白天听见有人偷偷电脑斗地主,耳机不隔音闹得,“炸了~”“顺子~”谢所长只当自己聋了,算了,难得大家伙休息休息,没那么多闹心事。
李熏然该开学了,意味着这次可有可无完全非官方的实习也进入尾声。实习成果倒也可以列个几条,比如和小郭警官建立了纯洁的基于吃吃喝喝以及一起盒盒盒的友谊。小郭要请熏然单独搓一顿,算是践行,俩人臭味相投地一致选择了民生路上的麻小大排档。
小郭身上有李熏然喜欢的特质,鬼灵精又不失质朴,嘴又碎又贱但总不踩别人底线,这人得多聪明啊,一准儿是天生的,这东西后天培养不出来。头脑好使的小郭警官当然知道李熏然不是简单跑到一个基层派出所来“学习”的。官二代脸上带相儿不?鬼晓得。李熏然私底下随和的有点过头儿,可能是不管对着谁,那接人待物的架势都透着的从容让小郭认定这小子肯定来头不简单。不过他没兴趣去探究朋友的底细,这是无所谓的事情,无关乎他们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