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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1页)

第三章o年月日很快,林季开启了在御器处无聊的生涯,他的顶头上司黄公公正是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的老头子,此人集中了所有老干部的缺点,倚老卖老,自命不凡,顽固不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真是满肚子坏水儿,让人恨的牙痒,还好他的助手何公公则开明的多,胖胖的像个弥勒佛,整日笑呵呵的,对林季这个后生也多有照顾。

这让林季有些无语,没想到只有十来个太监的御器处也要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

不过无论怎样,对于林季来说都是很吃亏了,毕竟这里的太监平均年龄都是四十岁往上,随便一个拉出来资历都比他强很多,于是日常各种琐事全都压在他这个年轻后生的身上。头几日就有人将他呼来喝去,帮这个帮那个,后面更加夸张,从端盆倒水到洗衣领饭,甚至便盆尿桶都要他去倒,总之能自己不动手的,就坚决要林季来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林季稍有顶撞,那黄公公也不论对错,先就将他一阵痛骂,轻则不许吃饭,重则垫着瓦片罚跪,完了之后那何公公就过来充当老好人,还带着治疗膝盖的膏药,以拉家常的名义深入交谈,告诉他年轻人就该多锻炼多吃苦,他年轻的时候吃的苦更多,也是这么挺过来的,以后就好了,虽说御器处是个清水衙门,但表现的好也有出去的机会,每年皇帝都能想起以前丢掉的旧物来,这时候只要表现得当,赢得赏识,大有去中极殿当差的可能,并例举了以前好几个成功按例。完了又说黄公公就是这个臭脾气,其实人不坏,让他做这些活儿完全是考验他的能力,以后相处的久了就会明白。又盛赞林季机灵聪明,许多活儿一点就会,年纪轻轻的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一番话听得林季不禁暗暗赞道:“这何公公是个人才,若是涉世不深的人被他这么一顿劝,吃了大亏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这思想工作做的可以啊,连我差点都被他绕进去了。”

林季可不是那种老实憨厚之人,不然先前也不会做出杀人嫁祸的勾当,不过现在他没有任何资历跟一个混迹多年的老妖精正面硬抗,只有另寻他法,当下连连点头道:“何公公这番话真是让小的茅舍顿开,以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一想就全都通透了,能得高人指点,那是小的莫大的福气,小的必定将你的金玉良言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忘怀。”那何公公见他如此上道,松了口气笑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收敛一点,统共只有一个做事的人,别累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林季连忙道:“小的自从进了御器房以来,多谋何公公照顾,此情此恩,不敢半点忘怀,只是有一件事还请公公指点,小的最近巡查库房,只见里面蛛网层层,御器蒙灰,摆放的杂乱无章,许多东西长年失修,脏、坏、乱问题突出,万一那天上官来查,只怕不好交代。小的想借此机会好好整理一番,不使皇上旧物蒙尘,公公意下如何?”

那何公公一听便知他意思,就是想逃了办公房,挪去库房里干活,那地方已经许多年不曾收拾,单凭他一个人去弄,只怕要半年才会收拾好。不过只要有了正经差事,这段时间就可免受众人的使唤。何公公笑道:“林小友不必担心,那库房经年累月都是如此,前几任上官不是没来查过,也不过走走过场而已,咱们黄公公以前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算现在失了势,但这点薄面他们还是要卖的,你去折腾也不过白费力气,何必吃那许多尘土,咱们只要管好账目,不使御器遗失,那就是问心无愧。即便皇上那天想起了一件旧物,只要赶工提前弄好,那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林季摇头道:“何公公所言甚是,只是小的担心那天皇上突然想起了一大批旧东西,咱们就算是提前赶工,只怕也会逾期,到时候那可就是天大罪过,凡是有备无患,你说是不是呢。”他一边说一边将两张面值五两的银票偷偷塞了过去,何公公不动声色的揣进怀里,叹息道:“林小友既然有心要整顿,老朽自然愿意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年轻人果然干劲足,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迟暮了,凡事都不想劳动,也罢,这事老朽会跟黄公公提一提,至于他答不答应,那就看你的造化了。”林季千恩万谢,将他送出门外。其实区区十两银子在皇城大多地方根本不值一提,御膳房等油水足够的部门送礼起码都是五百两起步,然而御器处一向穷惯了的,何公公表面上不在乎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话说那何公公办事果然很靠谱,很快就找了个借口,顶住各方压力,顺利地将林季安排到了库房当差。林季总算押对了宝,原本他是想将银子送给黄公公,毕竟他看起来是一把手,但此人在中极殿当过差,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怕白花了银子还惹的一身骚。那何公公名义上是二把手,其实御器处很多日常事务都归他安排,又很得人心,结交他算是不错的选择。十两银子离开这群老混蛋,暂时躲一下清静很是划算。

当日何公公便带他领了库房一大串钥匙,沉甸甸的只怕有好几斤重,原本按规矩是三人共管钥匙,现在也没人遵守这些老规矩,故此何公公一口气把所有钥匙都给了他,有许多还生了铁锈,看起来许久没用过,另外还有库房账册,厚厚好几大本子,蒙了许多灰,幸而保存还算完好,略翻了一翻,密密麻麻的单子让人头疼,接着就是盘点存货和账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林季干脆将被褥、衣服等东西都搬到仓库来,收拾好一间堆杂物的小屋当卧房。

终于离开那办公房,整个人耳朵都清静了许多,林季打起精神,一边盘点一边打扫卫生,忙了将近半个月,这才有了点眉目。他先将库房有价值的瓷器、木器、玉器、织物等东西重新归档、分类,然后又将那些疑似损坏的东西全部报了修理,只要报了修理,不管有没有人过来修,事后查出都不关他的事。至于缺失的物品更要及时登记在档,否则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好在这库房堆积的东西大多都是破烂不值钱,值钱的大部分放在内务府的金库,就算丢失了一部分东西也没人放在心上,这些东西唯一的价值就是有很大的纪念意义,这里躺着兰纳国太祖高皇帝用过的睡椅,还有太宗皇帝留下来的屏风,以及高宗的壁橱、仁宗的衣柜等等。一朝天子一朝臣,兰纳国新皇帝即位,就会把老皇帝遗留的老旧家具都放到这边来吃灰,重新布置新的陈设,日积月累下来,楼上楼下都放不下了,地下室也挖了好几层,越挖越深,迄今已经挖了四层,将来还可能继续挖。林季拼死拼活干了一个多月才整理完一层,接下来大部分时间还要继续整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找点活儿干的话,那帮老家伙又有借口过来差遣使唤他。

这一日何公公收到上面的指示,说是皇帝突然想起一架先帝留下的古琴,一时性起要抬出来把玩,他便来到库房找林季,一推门进来,眼前场景让他大吃一惊,只见这库房已经变的快认不出来,几个月前还是乱七八糟堆放着各种蒙尘杂物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窗明几净,地面能印出人影的博物馆。不禁啧啧叹道:“年轻人果然有魄力,居然能收拾的这么干净。”

很快林季就迎了出来,抬出凳子让他坐下,何公公对他称赞一番,正要叫他去寻古琴,忽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何公公站起来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白太监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小太监,他连忙迎了上去道:“曹公公怎么来了这里?那古琴我很快就送来。”

那曹公公尖着嗓子道:“万岁爷等的急,要咱家快去快回,你们御器处办事效率咱家是知道的,半天弄不出个屁来,咱家也只好亲自过来催着你们点。”何公公连连赔笑,他知道这曹公公真名叫曹渔,现是中极殿五品领太监,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平时极少来这御器处,现在忽然过来,一定是当今皇帝十分重视先帝留下来的这具古琴,他赶着过来寻找邀功。

那曹渔说完这番话,又四处打量一番,不禁啧啧道:“哎呀,一年不见,这里怎么收拾的这么利索?很好很好,比起原来有很大的进步。”正说着,林季连忙上前拜道:“小的拜见曹公公。”曹渔打量一番,很是奇怪林季年纪轻轻的就被配到这里来养老,宫里正缺这种年轻太监做事,不禁对那敬事房的人有些不满,冲林季点点头算是回应。

何公公冲林季道:“皇上要找先帝留下的玉振冰清琴,你快去找来。”林季答应一声,却不立即走,而是笑道:“这库房里的玉振冰清有两种,一个是凌霄国进贡的大玉振冰清,一个是咱们造办处精致的小玉振冰清,不知曹公公要找哪一种?”何公公连忙道:“废话那么多,管他几种,你一都搬来让曹公公挑选就是。”曹公公却道:“看来你对这里很了解嘛,那么你说说这两种玉振冰清有什么不同?”

林季连忙道:“两种乐器虽形制相同,然年代各异,音色不同,一个清幽通古,可作雅室对弹,一个明亮通透,可为殿堂起舞。”曹渔点头道:“看来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在这里当差多久了?”林季道:“回曹公公的话,小的进御器处已然有两月。”曹渔惊讶道:“才两月你就对这里烂熟于胸?咱家再考考你,本朝高宗爷收藏的编钟形制有多少,名目有几何?”林季略微一思考便道:“高宗爷的编钟分为个钮钟、个甬钟,外加大镈钟共件,都挂在三丈长的钟架上,现存放在二楼乐器房b区号位。”曹渔疑惑道:“b区号位?

这是什么意思?”林季笑道:“小的为了方便寻找,给所有东西划好区域,编号归档。”曹渔啧啧赞叹,又笑道:“这地方原来乱七八糟的就像菜市场,莫非是你一手清理出来的?”林季连忙道:“小的经何公公指点,觉得咱们御器处是该改善一下环境,虽然这里存放的都是旧物,但那都是历代皇爷的御用之物,见证了兰纳国许多辉煌的历史,小的深感肩上担子不轻,小心翼翼做事,不敢有丝毫怠慢。”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人道:“哎吆,原来是曹公公来了,属下有失远迎,忏愧忏愧。”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御器处领太监黄公公来了。

曹渔老远就闻到他身上一股酒臭味,心下不悦,沉声道:“黄公公去那里高乐,咱家找也找不到你的人。”黄公公笑道:“罪过罪过,回家路上遇到几个同僚,一时高兴也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听见曹公公大驾光临,属下这不马上就赶来了。”曹渔不理,转过头对林季道:“给你说了半天话,咱家都忘了要紧事,赶紧把皇上要的东西找来。”那黄公公连忙过来道:“既是皇上要用,当然得由老奴亲自来找,还轮不到姓林的这小子。”曹渔冷哼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老黄尽快找来玉振冰清。”那黄公公答应着,踉踉跄跄地去了。林季分明见他连路都走不稳,走的方向也不对,也就懒得理睬,最好让他出丑。

那黄公公去了半日,只听叮叮当当乱响,翻来翻去把东西都搞乱了,还摔坏了不少桌椅,却根本不知玉振冰清在何处,不禁破口大骂道:“狗日的林季,谁叫你把东西胡乱摆弄,连老子都找不到了,以后就更没人能找到。”说毕从货架上捡起一根如意,走过来对着林季劈头盖脸就要打。那董渔看的十分上火,连忙厉声喝道:“该死的你要打谁?人家小林把这库房弄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你个老小子自己不整理,还要埋怨整理的人,是何道理?许久没见你是越能耐了,当着咱家的面耍酒疯,你还有没有把万岁爷放在眼里?”那黄公公听了立刻酒醒了一半,连忙放下了如意,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林季。他不明白林季说了什么话,居然让董渔这样的人如此偏袒。何公公则是一言不,感慨这林季走狗屎运,看样子董渔已经看中了林季,只怕很快就要调离御器处。

董渔只得又让林季去找琴,林季很快就找到了,只见两副琴都保管的很好,琴身还上了桐油,明晃晃的犹如新造,外面还很贴心地裹了层油布。董渔越欣赏林季,临走前对他道:“如今幸园正缺一个管事的,你愿不愿意去那边替咱家分担一下?”林季激动的两颊通红,连忙磕头道:“多谢董公公提拔,小的必定尽心尽力,不辜负曹公公的美意。”

董渔笑道:“起来吧,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那幸园不比别处,住的都是受罚的妃子和宫女,本来阴气就很重,又都是受罚待罪之人,那怨气更是冲天,传闻还有枉死的恶鬼索命,宫里人都怕去那个地方,前几任领太监都屁滚尿流的回来,打死不愿意回去,因此这位置一直就空缺着,可那些待罪之人也是人,宫里还是得多少都要照料着,万一那天皇上改变心意,她们或许还有再起之日,因此你得好生笼络着,不可太过轻慢。”林季心里一寻思,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里面阴气太重?正好自己阳气太旺盛,可以好好镇压一番,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至于恶鬼索命,去他妈的,若是恶鬼是女的,照样给法办了。

那董渔道:“怎么样?还敢去吗?别到时候也屁滚尿流地回来求咱家放过,那时就太晚了。”

林季赌咒誓道:“去!怎么不去,小的虽说见识浅薄,但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当即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碧玉,递给董渔道:“这是属下一点小心意,请不要嫌弃。”董渔拿着碧玉看了看,不禁哑然失笑道:“你小子那里来的这玩意,看起来像是宫中的东西。”林季陪笑道:“不瞒你说,这是小的收拾库房的时候随手捡到的,留在咱们这些人手里根本没什么用处,如此好东西,也得配上你这样高贵的人才行。”董渔十分高兴,他当差二十多年,在皇宫中见过的宝贝特别多,一看就知这块玉成色极好,换成银子的话起码得要一千两,连连夸赞林季懂事,不禁改了注意道:“像你这么懂事的人,咱家觉得幸园还是太委屈了,不如去御膳房当差吧,虽说做不成领太监,但那里油水可比别处多。”林季连忙摇头道:“多谢董公公赏识,小的还是觉得幸园最好,虽说偏僻了一些,到底能磨练人的心性,借此也可多熟悉宫中的规矩,将来才不至于出错。”

董渔笑道:“很好,难得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稳,明日咱家就让内务府老王点了你的名,你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任吧。”林季大喜,一直送董渔出了大门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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