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的左右护法,长老,都在黑道榜上的有名,近来黑道上动作频频,许多人找他们挑战比试,又或明枪暗箭,以求把他们拉下宝座排名。我嘴角微微弯起来。最了解江湖人的,还是江湖人。最能制约江湖人的,依然是江湖人。我看著那一个一个的名字,在眼前跳跃浮动。摸起一边的墨笔,拿过一张新纸,提笔书写。火不够高麽?我再加一把柴。所有人兜兜转转,不过是贪嗔痴三个字中挣不脱。首一个就是贪。魔教右护法上个月新得了件至宝,银蛛丝甲。说是水不透,火烧不著,寻常刀剑刺不上身。银珠丝甲是有的,水浸不透,火烧不著也是真的。但是刀剑是不是刺不伤,这就有些虚头。反正那软甲在他身上穿著,是不是刀剑不伤,他自己最清楚。可是说与人听,旁人就未必相信了吧。听说前日在凤梧州被人围攻,身受重伤。唔,我命人盯著,一有他的踪影便放消息传扬出去。想必这件宝贝软甲,让他在赴死的路上,是越走越顺通了。我微微笑著,想必这会儿……那张陈年旧事中所讲的藏宝图也已经落到了传功长老的手中了。据说前朝将亡之时,亡国之帝藏了一批金珠宝贝于秘处,以图子孙宗室以後东山再起,好招兵买马。那真是倾国之财。这传说由来已久,现在有一张藏宝之图现世,怎不引得人贪念叠生呢?你本就有罪,身怀巨富之宝,更是罪上加罪。我笑出声来。我且看你怎麽在层层重罪下逃脱生天。爲了这藏宝,兄弟也不再是兄弟,朋友也不再是朋友。所有人都会盯住了他那张图。尝尝过街老鼠的滋味儿吧。还有一个……司杖长老。据说此人武功心计都极了得,只可惜,也有弱点。他视钱财宝物如粪土,也不爱名声荣华。但是……早有秘报,他是个性情中人,早年有个旧情人,因爲重重误会不能相守。我嫣然而笑。我来做一回月下老人,让你与旧情人相会,如何?多年不见的一对情人,误会冰释,重燃旧情……多好的事情。如果他那个情人,不是沈疴缠身,只余小半年性命,就更完美了,是不是?我从案头翻出张卷轴,上面绘著一个白衣书生,笔触细腻,顔色动人。那画中人清秀隽朗,风骨傲然。二十年前的风云人物,虽然不通武功,却令武林震动。一代儒侠庄天虹,名满天下。可惜这样一个集天地灵秀之气于一身的人,命却不好。他是家中次子,庄家长子心地不善,处处嫉妒排挤于他。受父命娶妻,那个女子却木讷粗笨,他的婚姻十分不幸。後来遇到了魔教长老文苍别,两个人没有互知身份时便惺惺相惜,後叠遇险境,情愫暗生……文苍别中了春药,将庄天虹强暴。狼藉不堪的被人撞破,文苍别身份暴露,正邪不两立,男子相恋亦是爲人齿冷讳言。庄天虹的哥哥早忌于他,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庄天虹的妻子亦重重辱他……以前的仇家,妒他的,恨他的……谁说正道中人宽厚良善?黑道强人因爲做事肆无忌惮,反而显得光明磊落坦荡无饰。而正道中人,做一件恶事会找十七八个借口,庄天虹自己给了人破绽,下场十分凄惨。而文苍别也因爲一系列的误会,与他恩断情绝。我丢下笔,掩著脸苦笑。要不是文苍别是我仇人,我倒真不舍得利用庄天虹。这个人苦头已经吃得够多。腿被打残,脸被剐花,渺了一目,在乡下小村艰难度日。这人真是很难吃苦很是坚忍,这样艰难,竟然撑著活到今日。可惜,强弩之末,已近油尽灯枯。我已经派人去将他接来,风声早已经在江湖上放了出去,隐隐提及旧事,不信文苍别不来。灯芯滑进油中,光亮黯淡。我拔下头上铁簪,拨了拨棉芯,使灯光重亮。怔怔望著那火苗发呆。明宇,我在做……自己不齿的事情。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可是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还能爲你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明宇,我想念你,很苦,很苦。125从心庄许以重宝,那是利用了人的贪。闻天下排出龙虎榜,是利用了人的嗔。两计一出,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矣。龙成天给我的书简上是这样说。我淡然的看完信,把信纸凑到火上去点著,看那纸在手中抖动卷曲,一寸一寸化爲灰烬。是麽?也许是吧。他想必是很欢悦,也很放心的。离析分化,各个击破。化的钱银力气都是最小成本,但收效是巨大的。而且不伤他自己的元气。我低头笑笑。他有什麽理由不欢喜呢。纸页被风轻轻翻动,毛笔写字时刷刷的声响。窗外有隐隐虫鸣,风过林梢。不知不觉,东方发白。我放下笔,把写好的字纸分类折好放进封袋,拍一拍掌,有侍从进来将袋子拿出去。不出半天,这些决策也好,消息也好,就会切实的执行起来。我推开窗向外看,绿树红花,一轮红日正要升起。一切都是全新的,但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从心庄从黑夜中醒来,披了一身金色阳光,在朝阳下闪闪动人。杨简远远走来,在阶下便看到我,躬身行礼,道:“庄主。”我点一下头,嗯了一声。他道:“庄天虹已经请到了。庄主可要见见他麽?”我起头来:“郎中看过了麽,怎麽说?”他道:“已经看过……怕是只有个月。”我点点头:“我去瞧瞧。”前面庄里喧哗热闹,後面却出奇的幽静。绿竹如织,轻风送凉,小小一间精舍,门前还挖了浅浅的池子,菱叶零星,点点碎绿。有人坐在那池子边上,长发披肩,一身白衣。我轻揖一礼:“庄先生一路辛苦,甯莞有礼。”他浅浅笑道:“甯庄主千里请客,热诚周到,天虹当之有愧。”头看清楚他的脸,我胸口猛的一窒,如被巨锤击中,呼吸都停了。那人半边脸上有浅浅的印痕,纵横交错,但鼻梁挺拔,唇薄眉长,没被头发遮住的眼晴温和柔亮,另半边脸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飘逸卓绝,我费了全身之力,才克制住自己叫出声来的冲动。不是……不是他。这个人年纪已经不轻,虽然风骨绝佳,但是面容的确是带著掩饰不掉的缺陷,无论如何……不是他。可是,那眼波流转,温文浅笑的模样,竟然……一瞬间让我想起阳光下的明宇,也是这般模样。仔细看还是不一样的。明宇眼瞳乌黑晶莹,他却有些微的褐色,在阳光映耀下愈发显得浅盈,似剔透的琥珀。“宁庄主?”我收束心神,勉力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先生一路风尘辛苦,还请好好歇息。”他微笑说道:“宁庄主请恕我不能起身见礼。半残之人,苟延残喘。庄主何必这样客气。”我吁了一口气,柔声说:“庄先生才德兼备,年纪足可做得我的长辈,叫我宁莞就好,不必庄主长庄主短……”他说:“岂敢岂……”我截住他话:“想是先生看不起我是江湖草莽,不屑於我往来。”他低头一笑:“宁庄主气宇清华,何必自谦。”我有些出神。不光是容貌似,声音也有些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