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茶钱,缓步下了楼。只有他离去前的一句话,在呆愣的小二耳边飘荡不去。
当夜,有一人趁着夜色潜入了吴府吴雪峰的书房,直至清晨破晓,才孤身一人离去。
而订好了时辰的迎娶仪式照样开始了。
根本没有族人在朝为官的吴府竟出了八抬大轿,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城西绕城北、城东、城南再回吴府,锣鼓声震天,不少人感谢吴老爷善举,在轿子经过自家门前时将今晨备好的花瓣一捧捧洒出,端的是漫街花雨。
而在整个喜气洋洋的吴府中,有一人身着雪白长衫,腰间配剑,神情难看地站在妆点喜庆的大堂中,他与吴府其他人分立两端,彷佛不愿与之同流。
吴老爷沉声不语,吴夫人好言相劝:“雪峰,你别置气了,再半个时辰那苏姑娘就要到了。你说过苏沐橙是个值得珍重的好姑娘对吧?即使不为自己,不为吴府,也为苏姑娘想想,要是新娘到了,你却一身白衣站在堂里,村里会怎么看她……”
“我就是替她着想,才站在这里。”
一贯温和的吴雪峰难得满脸阴沉,“我说过无数次,只要妳身在吴府一日,我便一日不娶妻,吴夫人可还记得?”
“放肆!……”吴老爷变了脸色,被风韵犹存的吴夫人拦住。她睁着一双忧愁的杏眸,哀切地望着吴雪峰:“雪峰,我一直把你当亲儿看待,你可以不叫我娘,但这声吴夫人未免诛心……”
吴雪峰不答,只冷漠地盯着她,手搭住了配剑气冲云水──他亲爹擅长经商,但他倒是钻营剑法,比起当年的吴老爷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吴雪峰平素温和的性子,总使他一语不发,这动作也将他的所思所想表达了十成十。
吴夫人眼一眨,霎时间将楚楚可怜的模样收了干净,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摆那什么苦相,要怨怎么不怨当年察觉不对劲时,你仍然离了家?把亲人扔在这,任由我们杀上门,给我钻了空子夺舍,你如今不怨自己,反倒怨起我来了?你弟弟们都没说过半句呢。”
吴夫人轻巧地笑了起来。
而在她身旁,吴雪峰那三位堂兄弟衣冠楚楚,相貌气宇轩昂,个个看似人中龙凤,但眼底黯淡无光,如泥塑人偶,呆愣愣地直站着。
见状,吴雪峰更是心底一疼。在几位兄弟间吴雪峰年岁最长,二弟喊过他大哥,更别提小四几乎是十来岁的吴雪峰带着长大的。要不是为了照看他们,以免下次游历回来连人都没了,吴府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可他又真的能这样撒手不管离去吗?像上次一样,导致吴府上下三四十口人命……
吴雪峰猛地一惊,察觉自己差点着了道,连忙镇定心神,那吴夫人可惜地跺了跺脚,轻叹一声可惜。
只要这妖女一日不走,吴府永远无法解脱。
吴雪峰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气冲云水刚出鞘半分,吴夫人立刻惊呼:“雪峰,你要对我动武?我养育你至今,何曾待你不如亲子?”
吴雪峰面色一僵,而吴夫人眼眸在大堂里一转,对上了吴老爷。
“您说是不是,老爷?”
吴夫人转身问道,那一眼回眸和口吻,实在像极了他珍之爱之的妻子,那为他放下身分地位的女人。吴老爷红着眼眶,他无法回答,也不能要吴雪峰抛弃天理正道放下剑,只得自己站在了吴夫人前方。
吴雪峰只觉一切哀戚至极。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被撞了开来,在吴府服务多年的小厮惊慌地闯入大堂,他紧张过度,完全没意识到此间气氛异常,只扑到吴老爷前方又蹦又跳。
“出了什么事?”
“吴大少爷他、他……”
吴雪峰走出,按着他的肩膀:“我在这。”
“不是不是!”小厮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是花轿……花轿……被人截了!”
光天化日之下,披着红盖头乘上花轿的苏姑娘,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