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何憬那些老匹夫不足为惧,他们的用处在于以正视听,不过是证明承继大统名正言顺,不受朝官质疑,不受文人鄙夷,不受世人乱议,而真正能抢政权的,还是真枪实刀。
五月十七这夜,皇帝老子已昏迷足足九日,皇后皇贵妃都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正夜深人静,忽然皇贵妃的贴身女侍从殿外轻手轻脚进来,俯在皇贵妃耳边轻语一句,皇贵妃蓦然睁开眼。
皇后睡得浅,也被惊醒了,张眼一看,只见皇贵妃盈盈走她面前来,低声道,&ldo;皇后娘娘,臣妾彤期至,污了衣物,有恐冲撞皇上圣体,望娘娘准臣妾回宫换身衣物。&rdo;
皇后想想,点点头,&ldo;妹妹去罢。&rdo;
皇贵妃于是在女侍搀扶下,往殿外去了。
不想刚出殿外,走了不过七八步,身后大殿深处忽然传出太监尖厉欣喜的声音,&ldo;皇上醒了,皇上醒了!&rdo;
旁边暖阁里,即刻有太监双手高举一只金丝楠木长盒,匆匆往殿里去了。
皇贵妃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那金丝楠木盒,素来是装诏书的,低低和身边女侍道,&ldo;快传话出宫。&rdo;
说罢,急急提裙裾噔噔噔小跑,径直往殿里去了。
那女侍得令,忙急急右转而去,眼角却已挂着对面已远远走来一群人,见着均是朱红官袍,应是从内阁处赶来。
内阁辅臣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于是她撒开脚丫子,赶紧跑到殿后去了。
就在这时,皇贵妃已跑进内殿,只见皇帝果然已醒,只是口角流涎,斜着嘴说不出话来,看着跪在床前的皇后,张嘴啊啊两声,满面通红。
她急忙两步并作一步,往龙床前扑去,&ldo;皇上……&rdo;
可扑到龙床前,她却傻了。
方才皇后跪在床榻前嘤嘤哭泣,倒看得不太分明,这时过去一瞧,皇帝他果然右手握着朱笔,正堪堪划过那册喷过血还待续的立储诏书,划过一笔鲜红如血的长痕,笔倒诏落,卷轴舒展,明黄布帛上&ldo;皇六子诸君之位&rdo;赫然在目。
最后那个位字,因气力不逮,那最末一横,被朱笔拖得老长老长。
皇贵妃顿时跌坐在地,惊惶摇头,&ldo;不……不……这不是真的……&rdo;
皇帝喘着粗气,无力倒下,内辅首臣领一干内阁辅臣正疾步进殿,唰唰跪在殿门口,&ldo;臣等拜见皇上!&rdo;
皇帝深深看一眼皇后,嘴唇剧烈哆嗦,可就是说不出话,刚抬手起来,皇后便跪走两步,紧紧抱住皇帝的手,往胸前按,一边泪流满面道,&ldo;臣妾知道,臣妾知道皇上想说什么,皇上放心,社稷稳固,千秋万代!&rdo;
她面带泪痕,转头厉声道,&ldo;何憬,皇上诏书已下,还不宣诏!&rdo;
猛然,皇贵妃扑向那摊在床前地上的诏书,&ldo;妖妇,你胁迫皇上!&rdo;
不料皇后却似有此准备,跪在床前,抬膝猛压住那黄帛诏书,这节骨眼儿上,何憬已听命自殿前起,疾步走过去,眼疾手快抓起那诏书一看,皇六子三字,赫然在目。
是了,&ldo;八&rdo;字里有一&ldo;丿&rdo;,可&ldo;六&rdo;字里照样也有一&ldo;丿&rdo;啊。
他赶紧捧着诏书,高举过头,双膝跪地,&ldo;皇上立储之意,老臣定当诏告天下!&rdo;
皇贵妃状若疯妇,扑过去就抢何憬手里的诏书,不料皇后这时却已镇定下来,放开皇帝的手,跪在地上,二话不说,一把揪住皇贵妃的头发,将她扯得转过身来,然后啪的一耳光,狠狠抽去,似将多年仇恨,在这一耳光里打得淋漓尽致,倒是把何憬一干老臣惊呆了。
皇后泪容苍白,眸色冷厉,&ldo;来人,将这扰乱朝纲的疯妇拿下!&rdo;
皇帝面色越发赤红,猛然双目圆瞪,噗的一口血喷出,手脚一直,瞪大眼,死翘翘了。
大殿中猛然静了一静,便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哭声,&ldo;皇上‐‐&rdo;
未几,宫中丧钟数鸣,太监尖厉凄长的声音,一殿传一殿,&ldo;皇上宾天‐‐&rdo;
&ldo;皇上宾天‐‐&rdo;
&ldo;皇上宾天‐‐&rdo;
几乎与此同时,重重宫殿内的红灯笼纷纷被取下,挂上缟素白灯笼,一盏盏灯笼点起,像照亮一条森然前路。
就在这森然之路上,一名宫城禁军自东宫门飞骑而入,&ldo;报‐‐&rdo;
五月十七下半夜,皇帝宾天,临终前亲笔立皇六子为储君,皇后皇贵妃皆在场,何憬一干内阁重臣也亲眼见皇帝手握朱笔,当即宣读诏书。
不想诏书尚未读完,宫城禁军却是急报,说是皇八子邑王策反,兵临南宫门,声称诏书有假,宫中魑魅魍魍,他誓要一清君侧,京城驻军八大统领,有五大统领追随其后。
未几,端王率大军抵至南宫门下,与邑王对峙,两军相交,昔日装出来的兄弟情分,彻底撕裂,刀戈相向。
彼时,霍安正统领北军骑兵九营四千精锐骑兵,飞驰东宫门下。
这时何憬等一干机要重臣几乎尽皆在宫中,谁先抢得先机,驻军宫中,再掌控住那一干重臣,自然形势大逆转。
果然东宫门下已是兵马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