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句,演播厅内,高级将领发动了“闪电战”。藤真从沉思中回过神。当红主播意外又并不意外,他看一眼青年导演,他习惯于一切突兀的表白和邀约,哪怕来自天皇,他很难感受到一丁点官能刺激。
“牧先生,这个邀请你也应该在采访进行时提出的——真的,为了节目效果。”
藤真驱车回到家中,已是夜间八点。一处位于横滨市中心的跃层公寓,总面积也恰是300平米,楼下是将客厅、餐厅、厨房完全打通的开放式空间,楼上仅有一间主卧与一间琴房。房间数量的少到无必要性,换来了单间面积的大到无必要性。仙道第一次搬入时,四处溜达着开玩笑,说不亏是当红主播的家,即便是主卧卫生间里的按摩浴缸,也夸张到足够做红白歌会的演播厅。
家中并无客卧,代表主人的某种态度,此处不留宿客人,不论开什么派对、开到多晚,结束后请大家各回各家——除了那一个能得到主人青睐,允许他与主人一同倒入主卧kingsize大床的人。公寓尚是十年前,藤真在横滨体育频道做《今日篮球》主播时所购,他从玄关走入客厅,透过客厅落地窗,正望见对面的横滨地标塔。高达295米的全国第一高楼,是藤真高中毕业那年落成,他记得那年向男友提出分手时,对方问:“健司,我在你心中就垮掉了吗?”
“什么?透,只是马上将各自去念大学,我在东京,你要去名古屋。”
“我在你心中垮掉了。我知道,两年足够我垮掉了。所有人都会很快在你心中垮掉。”
“什么垮不垮的,多不吉利啊,透,我还指着你暑期回来给我带爱知县土产鬼馒头呢。”
“你迟早一天也会垮掉的,你信不信,健司,你会和这栋无聊的第一高楼一样,一天在大地震中垮掉的。”
或许是想亲眼见证这只第一高楼哪天“啪嗒”一声垮掉吧?藤真被彩子挖去神奈川电视台后,七年来她一直怂恿他在电视台附近购置一处物业,她和三井的山居别墅附近也颇有几处静谧、奢华的高档住宅区,他均敷衍过去了,他情愿来回驱车两三个钟头用于通勤。
房间里没有开灯,买CBD地段的高级公寓,不乏那类蠢趣味,为了令窗外整座城市的辉煌夜景作他更昂贵的落地灯。藤真望见正靠坐在沙发上的仙道,男友正翻弄一本《从疗养院到公墓:被遗弃之地的尊严》。设计师近来正攻坚一座疗养院项目,他边翻书,边慢吞吞端着柯林杯呷着什么。
藤真走过去,从身后环住男友的肩,令对方回过头,和他象征□□换了一吻。仅达到法式贴面礼程度的一吻。他没尝出仙道在喝什么,威士忌或是苏打水。他猜仙道也丝毫没尝到他开车时一根接一根,抽了一个多钟头的七星薄荷味香烟。
“牧绅一怎么样?来电吗?”仙道随口问他。
“不怎么样。像个战争犯,谈电影时,也完全是官腔官调,不让人追问细节,一追问,像会拉低他下一场战役胜率一样,每多讲一句都预备骂一句‘该死的记者’。嗳,今天节目效果奉欠。”
“你总有办法解决。”仙道笑了笑。
“是的,剪辑会加上一些他的□□,疑似倾轧演员啦,性取向存疑啦,他节目最后邀我吃晚餐,没准得把那也剪进去,嗯,现场设备停了,但我录了一段音频——你知道,得和菜菜子商量商量,上个月我刚因为‘早期私生活紊乱’上过头条,趁热度还没消,多少能增加一些后期网站上的累计播放量。唔,‘年度不折手段电视人’,我希望哪天有组委会给我颁这个奖。”
“嗯,听起来是比‘金话筒奖’‘播音主持界良知作品奖’令人憧憬得多。你们可以去神谷町新开的那家阿列农希腊餐厅——我是说,如果真去共进晚餐,Mousaka做得不算滑稽,海鲜也比九段公园那一家新鲜,对了,这家的茴香酒配方和别处不同,每桌都有人因为喝了酒大打喷嚏——此起彼伏,在自诩高级的餐厅里,不失为一道风格化的Beatbox用餐配乐。”
“彰,你有点太明显了吧?”
“唔,健司。”
“还记得今天是周几?”
“唔。”
“今天有兴趣完成那个提议吗?来吗?我不介意下班了再扮演一下主持人,趁我还不算太困。”
藤真健司仍记得五年前,在嶋村崎滨海公园与仙道彰重逢的情形。
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当天他从早到晚,参加了三个《周三不撒谎》庆功宴。在电视台社长熊谷家,熊谷将手揽住他的肩,一定请他品尝自己夫人亲手制的杏仁薄饼,当他咬一口,酥脆的饼干落下渣来,57岁的社长亲手为他拍着衣襟,“听说东京电视台在挖你,不许去,健司。”许诺他涨薪300%,且从次年起,签订一份阶梯涨薪协议,说董事会也已基本通过了他增持股份的决意。在彩子夫妇家,他的密友喜滋滋地向他邀功,在她的再三说项下,次年台里将砍掉《陈案大发现》《公园棋王》,原有预算再上浮50%全用来为他量身定做第二档节目,“周五黄金档,由你全程主导,留下你自己烙印的节目。健司,做好预备吧,你现在已经是明星。”在人生各类高峰时刻,藤真偶尔会想起他的第九任男友,一位时时像孔子般布道的汉学家,在一切事务中主张“君子、小人二元论”,有时夜晚躺在大床上,那四十岁的汉学家会像忠告颜回、仲由那般,忠告着二十出头的藤真:“譬如说,在人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