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沟通,闭塞感官,无从下手。”医生走出病房,冲等在门外的辰南直摇头:“他就像一只躲在壳里的雏鸟,如果他不先从里面把壳啄出一条缝来,我们在外面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单纯药物治疗效果并不好。病人以前的病例档案有吗?我看看能不能找找突破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换心理医生,但其实最好是继续让他以前的医生接手,毕竟他更了解患者的情况。”
“不,他以前并没有看过心理医生,除了因为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而精神状态不好以外,他一直很正常。”辰南正视医生。
医生皱眉:“不可能。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自残过,看大腿处伤疤愈合情况来说,起码是几年前了,如果没有接受治疗,不可能如你所说正常生活。”
辰南心下悚然,他大脑清明一片,却又不敢置信,只能徒劳地仍为宿飞解释:“他说那伤疤是高中时参加户外活动不小心受伤而留下的,不是……”
“不对。”医生摇头:“一般户外运动受伤会伤在外侧或胸背,而且伤疤会比较交错狰狞,不可能这么齐整。我见过很多患者自残留下的伤疤,他身上的疤留在人体比较隐密的位置,伤口整齐划一而平整,间距相差无几,这证明极大可能是患者有意识地自残行为,并且想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晓。而且在我尝试和他沟通的这段时间里,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我发现他的注意力转移情况有些奇怪,我怀疑他还可能有幻视幻听的症状,甚至是多重人格,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严重了,有的患者甚至会出现自杀倾向,所以我才会认为他曾经肯定接受过治疗……”
辰南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他闪电般想起一些太过微小而被忽略的细节,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脑子里轰然炸响,只剩下几个单词来来回回碰撞。
幻视幻听、自残、自杀……
陈楚红那一晚的情形无数遍在脑海里回放,放着放着那张脸就变成了宿飞的!
辰南几乎立时就发出一身的冷汗,贴在身上冻了他一个哆嗦。
他微抖着嗓子把那些在当初看来不甚在意的情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生怕遗漏了什么。
亲热时的梦魇,早起对着镜子自我暗示般的心灵鸡汤,骑车路上误以为差点撞上却毫无踪影的小男孩,家中书柜五花八门的心理相关书籍,唐医生曾经看到的不自觉手指抽搐……
“按照你说的情况,患者可能因曾经与生母生活过一段很不幸的时间,后来遭遇家庭剧变后又同时受到自己和养母双重的否定而引起了心理问题,但责任感与负罪感让他忽视了那些问题,甚至让他不正常形成了‘自愈’的假象。这说明患者心性异于常人的坚定……”医生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辰南直觉不好,他硬着头皮问道:“这不是好现象是吗?”
医生点点头,接着说:“首先他没有经过专业治疗,而是采取了一些比较极端的行为进行了自我压制,相当于留下痼疾,会影响正常治疗的效果。再者他心性坚定,如果是配合、接受治疗,那肯定事半功倍,但相反如果他抵触,那么这就成了最大的阻碍,越是坚定反而越会让治疗难以寸进。”
宿飞完全属于后者,油盐不进,谁来都没用,他的视线不会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辰南。
他吃不下睡不着,完全靠营养输液和安定药物维持基本的营养和睡眠,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来。
每每唐婉如和丈夫过来,看到宿飞的情况都忍不住鼻酸,加上看到不修边幅日渐憔悴的儿子,更是心疼不已,常常掉泪。
辰南本就因宿飞的情况心力交瘁,还要分心照顾父母亲朋的探访就更累了,加上医生说人多不利于治疗,于是他干脆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
就这么保守治疗了一个月,宿飞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因为使用药物而产生四肢无法自主控制的副作用。
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待在床上,或躺或坐,像一具活着的尸体。有时情绪不稳定会产生幻觉,以一切能实施的行为进行自我伤害,还有的时候会缩在床下或者桌子底下,甚至衣柜里,抖得像只遇到天敌的小兽。
辰南甚至开始考虑母亲的建议,打算送他去国外进行治疗。
这天宿飞发作了一回,被注射了药物刚刚睡下,助理敲门进来。
“辰总,安馨医院的唐医生又来了……”助理声音很轻。
“不见,不是统一让你回复医生不建议亲友探视吗?”辰南的手轻轻划过宿飞瘦的清晰可见的血管,将输液管的注射速度调慢了些。
“是,上次他来我已经答复了。”助理顿了一下,抬眼观察了一下辰南的脸色,继续说道:“但是唐医生说他今天是来找你的,是关于宿先生很重要的事情,或许对治疗有帮助。”
辰南眉毛一挑,终于别过脸给了助理一个正眼。
说他迷信也好,迁怒也罢,因为陈楚红的关系,他始终不太想和安馨医院再有什么联系,总觉得莫名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