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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白幡白灯笼还没收起来,花了大价钱置办的,眼下都是现成照用,日子长了,长长的白幡底下扫过被雪沾湿的黄土,被一双双不常清洗的脏手翻来翻去,杂乱的黑黄着。
邵代柔就在那不再白净的白幡里不停穿梭来去,掌家的熊氏没了,即便邵代柔再不情愿,也得帮着几位李家婶嫂料理起种种事宜。
刚吃了口早已泡得没了滋味的茶水,后头又来人催:“哟!我的大奶奶,你怎么还闲在,外头又来客了!”
邵代柔在浑浊烟味与人味里艰难吸了口气回神,不冷不热呛话回去:“催什么催,人家是吊唁的,还怕人跑了不成?”
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要做,邵代柔将几位乡亲请进灵前,光被层层白幡遮挡,阴暗潮湿,再听李老七一遍一遍向来询问的亲友复述熊氏的死:“……她日夜照料老太爷,熬得人都枯瘦了,这不,老太爷撒手去了,她承受不住,一个恍惚间走到了冰面上,谁知那冰面竟……”
讲到关键处,恰到好处哽咽一顿,抬起手背抹一把干涸的眼睛,抑扬顿挫悲叹道:“冰面竟是裂了!”
他这一哭,在场众人全都呜呜咽咽哭起来:“七太太在世时料理家事照顾长辈,最是宅心仁厚,街坊邻里都有目共睹。”
李老七假哭几句,又说道:“还有与她陪嫁来的妈妈,怕是见她落河慌忙跳下去救,河水湍急,也一并随着去了……”
众人继续跟着感叹:“倒是个忠仆。”
“这也好,起码七太太一路走得不孤单。”
哭是哭的,只是这哭远不如当初哭李沧来得壮观,李老太爷不过一段落幕的老旧朽木,属于他的壮观停留在过去,而熊氏就跟没什么值得哭的,连她自个儿生的孩子都没掉几滴眼泪,大家心知肚明,李老七迟早还会娶新妇,会有新的宗妇来取代熊氏的故事,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哭。
所有人都在做样子,邵代柔只能干站着,扯着缟衣宽摆遮了遮脸,随便呜咽几声。
这回跟李沧死的时候又不同。李沧名义上是她丈夫,他走了,是出于对未来的惶恐也好,是处于对战士的尊重也好,或者根本就是不得不装模作样,邵代柔都是要掉一掉眼泪的。
而这回,李老太爷就不提了,他的存在就是李家腐烂的根源,没有他,李家坏不到如今这个烂样。
至于熊氏么……过去邵代柔没来李家之前就动不动盘算她的嫁妆,后来邵代柔落到她手心里,还赶着李沧办白事呢,就要她给白做衣裳,那股子贪劲从骨头里头就能钻出好几里去,邵代柔才懒得为这种人哭,装她都装不出来。
有别的事情让邵代柔更在意,从灵堂出来一路,她见缝插针逮着个人就问:“看见小花没有?”
“不知道”、“没注意”,时不时还有人顺口了冒出一句“你找那憨傻的啊”。
小花哪里憨傻呢?只不过是年纪小心眼实,在所有人都偷奸耍滑的李家,显得有那么些格格不入罢了。
几乎将李家下人问了个遍,最多就得一个“昨日我还见着哪”的回答,没一个当真晓得小花下落的。
邵代柔的担心似乎有些来源不明,却迟迟挥之不去,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不在就不在了?就算小花不在她跟前做事了,放到另外的职上干活,也该有个说法。
跑了?身契还在李家,跑能跑到哪里去?差事都是一个丁一个卯的,发觉丫鬟逃跑,怕是李家早就轰轰烈烈去追人了,还等到现在?
邵代柔依旧不放心,想找老宅管事的打听,一扭头,却见一衣着尤为鲜亮的人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