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代柔忍不住钻出些哪怕只是自己臆想也不妨碍的蜜意,为家人开脱道:“偷偷告诉你也无妨,虽然我大哥屋里样样花销多,其实我大嫂也一直有在拿嫁妆往里贴的。哎呀,若是她嫁到我们家之后过的日子比从前差千倍百倍,那我们家得多对不起她啊,不好让大嫂过苦日子的。”
她话是笑着说的,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上没有笑意——
虽说他通常都不大笑的,也许是相貌天生有几分凶相的缘故,一旦缺了笑意,正色和严肃的成分就激得人心里一纵。
“那你呢?”
卫勋平直看向她,目光中含着些怜悯的意味。
不知怎的,那样明晃晃的怜悯让邵代柔忽然没有办法接住他的注视了,只能假借着远眺的动作微微偏开了头,嘴上也因为几下过分的心跳含糊起来,“……嗯?”
卫勋仍直直看着她,因着还在热孝里的缘故,她身上纯白的孝衫极尽素淡。他扣着眉心,有几分扪心的意味,问她:“你不觉得苦?”
“啊,你说我啊?”邵代柔从进院以来一贯的笑终于有些淡了,脚步越放越缓,再不知不觉停下,低头想了想,扬起脸来冲他咧开嘴笑,“我嘛……横竖我是没所谓的,过日子哪能想那么多哪?真要揪细钻牛角尖,人都不要做啦。”
她笑得十分坦荡,卫勋却看见的是那坦荡里深藏住的硬撑和勉强。
因着这一分不显山不露水的悲哀,一些罕见的无可奈何冒出来,这世上有时金钱地位也不算万能,他能帮她一次两次,但他绝对没有可能替她打算未来。
从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累不累,但那都没什么要紧,有些人生来就花团锦簇,有些人生来就是栽花的人,豁达不是选择,而是必须,若是较真计较,那一天也活不了。
邵代柔摇摇脑袋不再去想。
俩人一前一后略错行开,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偶然踩上枯枝的脚步声,客栈热闹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更显得园里过分寂寥。
行走间穿过一棵又一棵树,冬日萧瑟的树干歪七扭八朝天伸展,终于越过一株难能在冬季也常青的孤植女贞,卫勋忽然开口道:“其实我从前见过大嫂。”
“啊?”邵代柔这回是真正吃惊坏了,连礼数都忘了,直勾勾瞪着他,嘴巴张成一个圈儿,“什么时候的事情?”
卫勋眼中却更是叫她读不懂的漠然,“十多年前,我幼时随父亲母亲赴插柳宴时,曾见过大嫂一面。”
邵代柔一头雾水,“插柳宴?那是什么?”
卫勋向她解释道:“是邵国公府在开春时设的宴席,品春酒宴寒食,斗诗斗茶,是京城春日里最热闹的宴席之一。”
邵代柔又问:“十多年前,那时你多大?”
“约莫五六岁。”卫勋道。
“啊呀,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记性还怪好,五六岁的光景都还记得!”她惊讶又好奇地打探,“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对了,你是哪一年生的,和我一般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