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充吃了几剑,闷声不吭,嘴里喷出一口血,他看向空地中央望着他的老将军,突然一笑。
「末将遵老将军令!」
旁边的将士听了,咬了咬牙,嚥下嘴里的血,也都跟着喊道:「遵老将军令!」
蔺广见此情景,不再跪地,站起身来,在檯子中央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满头白髮,神情矍铄而气势如虹,恍如仙人。
他望着王毅充等人,老泪纵横却笑容未减,豪气道:「老夫!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下了阴间,还是我蔺家军!」
他说着转身对刘熹坐着的方向又大声道:「十日之内,大燕必亡;大燕不亡,蔺广将率鬼兵取你刘姓江山!」
说完又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那五辆车俱已栓好了铁链。驾车人见到蔺广鬚髮皆白,全身沐血,怒目圆瞪,一时间都有些吓住了。他身形挺拔高大,即便是卸了一身戎装也照样英气不减,即便是一身缠满了铁链戴上了枷锁,也丝毫未损他此时的睥睨豪放。甚至在他说话时候,他们彷佛能见到曾经浴血沙场的那个将军,驰骋扬鞭,以一敌百。
那双清明有神的眼睛里,蓄满了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横扫千军的气势,见者折服。
刘熹却是看也不看他,将手拢在袖子里,有些畏冷似的,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道:「赶紧的,朕等会还要回去与舒贵妃吃酒呢。」
「是,皇上。」被吓了一记的肥太监突然又直起背来,喊道:「行刑!」
五根马鞭奋力一甩,烈马长嘶,朝五个方向跑去。
蹬蹬蹬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符,一下一下踏在欢庆的心尖上。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花有五瓣,漫天飞舞在她的世界里,看起来真是绚烂极了。
她目眦尽裂,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望见红的雪,遥远的空中还漂浮着花白的鬚髮,沾染了点点滴滴的红霞,迎着她的脸落下来。
法场上响起了歌声。
「海阔云长雪山暗,飞沙扬鼓破敌关……」
「风萧萧兮誓家国,壮士去兮伴寒鞍……」
「我以我血,为君守尽城上砖……」
这一天,是燕国的秋日。
凡是亲历了法场行刑的人,大概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天。
蔺广死了,五马分尸。
他曾经手下的蔺家军也死了,整整齐齐排成了方阵,被乱剑刺死了。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呼喊,亦没有一个人害怕,他们竟然唱着歌,那悲戚而庄严的歌声,听了让人极为不舒服,像是大锤子砸在心口,又闷又疼。
傍晚时分,天边现出了血一般的红霞,久久未散。
而人群却早早散了。
灵丘城外,多了一个疯子。眼角嘴边都流着血,傻傻笑着坐在城墙外,头髮乱糟糟的,穿了一身破衣裳,一边傻笑一边轻哼着歌,乍一望去,更像个乞丐。
没有人去注意这个疯子。
这乱世,每天都有许多人疯,许多人死,逃的逃,走的走,看热闹的还是要继续看热闹。不过是多个疯子这般芝麻绿豆的小事,何足挂齿?何足入眼?
两天后,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骑马衝入歌舞昇平的灵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