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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又唤地上跪伏的娘家人,“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兰陵等谢恩起身,重新落座。建元帝在席间坐下,视线不动声色地往萧氏女郎的席间扫去。

席间娉娉袅袅坐着两个女郎,一个圆脸桃腮,一个纤细秀美,却哪一个都不是他梦中所见的倾城颜色。

他眼皮猛地一跳。

她竟没来?

“皇帝,怎么了?”

他这幕失神并未逃过太后的眼睛,太后凤目中微蕴疑惑,启唇问他。

那厢,萧氏二姝却在打量皇帝。矜持如萧令姒,只匆匆瞥了眼便低了头。萧令嫦却是忘了礼仪尊卑,目不斜视地将皇帝望着,眼中光焰灼灼。

建元帝回过神,即被发现也不好再隐瞒,若无其事地道:“儿子记得,长乐王膝下还有一女,排行第四,今日倒是不见。”

殿中流动的空气一瞬滞如水银,兰陵忙陪笑:“回陛下,四娘前些日子归家染了风寒,虽已大好了,但臣担心她把病气过给了太后和陛下,就让她留下了。”

“你还记得四娘?”

太后含笑说道,一双凤目却在仔细地打量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的神情。

她早有心把念阮指给他做皇后,虽知他不敢明着忤逆自己,但若他能自己看中自是锦上添花。日后,才好用念阮拿捏他。

皇帝微微颔首:“赠糖之恩,没齿难忘。”

皇帝说的是他少年时的事。当年太后时常有废他之心,动辄单衣闭室,断他衣食,或听信宦者谗言,棍棒加身。有次刚好叫入宫陪伴太后的小姑娘瞧见了,眼泪汪汪地央太后饶恕他,还给了他一块糖。

他犹记得,那糖,是桂花味。

“是啊。”太后红唇轻勾,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不知四娘那孩子长成什么样了?这些年了,她阿爹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也不肯放她来见一见我。”

长大后的样子么……

建元帝微微恍惚。

他却是见过的。

就在方才的梦境里,少女纤腰楚楚,云鬓花颜,丹唇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太后又把令嫦令姒叫到跟前,问了齿序,问及萧令姒时,太后微微皱眉:“这是忍冬?你一个小姑娘,府中绣娘怎把这纹路绣在你衣上。”

令姒袖口正绣着精致繁复的忍冬花,烛光熠耀之下,银线上光华流转,若流萤生辉。这种纹路多用在佛教塑像和瓷器烧制之中,偶有以忍冬纹入裙裳的,也都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跪下来:“回太后,是妾自己绣的。忍冬花能经受严冬忍百花之所不能,却不凋萎,妾喜欢它的气节!”

萧太后不期想还能从一个外室女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不由转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谈吐女红俱佳,阿崔倒是很会养孩子。”

崔氏只得起身赔笑。太后瞧不见的阴影里,萧令嫦脸色阴冷得仿佛要下起雨来。太后崇尚佛教,自然也会喜欢忍冬,萧令姒这个马屁精!

太后又赏了令姒金帛锦缎,耐着性子问及读什么书、可曾入了学等,也是要皇帝仔细相看的意思。令姒婉声答了,又偷偷去觑皇帝脸色。然而这场相亲宴的主角却明显心不在焉,用过岁饭之后,借口醒酒,在两位小娘子失望的目光中离了席,上了凌云台。

凌云台是靖朝皇宫最高处,自凌云台俯瞰而下,洛阳城千家伽蓝、万寺灯火尽收眼底。炫转荧煌,火树摇红,内城三百二十三坊皆张灯火,熠熠若天宫星市。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积云散尽,星斗在天,头顶是耿耿星河,脚下是万家灯火,寒冽东风拂过,飘飘然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心底不知怎地滚过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是在那沉酽的旧梦,有人同他并肩走上凌云台看帝京焰火:“多谢陛下送我焰火,即便有一天陛下不再爱念阮了,念阮都会永远记得这一日。”

念阮……

鼻间似还嗅得到那似有若无的杜若香气。嬴昭浅酌了口杯中清酒,朝身后轻唤了声:“白简。”

“你去寿丘里一趟,看看萧四娘子病情如何了。”

……

寿丘里位于退酤以西,张方沟以东,即民间所谓“王子坊”。这一带乃皇亲贵戚所居,萧氏的长乐王府就坐落于此。

今年这个年远比往常要冷清。父亲云游不归,太后又召了母亲,留邸的便只剩了念阮和继兄两个人。兼之她生着病,府中人连声鞭炮也不敢放,笙箫寂寂,馆阁无声,静谧冷清得不似新年。

黄昏时分,念阮在书案前写一封给父亲的书信,折枝打了帘子进来:“女郎,陈王殿下和燕世子来了。”

燕淮……

念阮眉尖凝住,浓墨因笔尖突然的停驻而落在笺上,晕开一排秀丽的钟体小楷。

燕淮大她两岁,是汝阴公主与并州刺史、太原王燕毅的独子。汝阴公主与她的继母兰陵公主乃是同胞姊妹,念阮幼时,这位姨母常常携子来王府作客,因而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到他十四岁随父前往晋阳见面才少了。但每月仍是一封书信雷打不动地送过来,随信附赠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或是一幅他母亲也认不出来的自画像,提醒她不要忘记他。

少年人的爱意单纯而热烈,即便他从未明言,念阮也能感觉得到。加之母亲一心想要亲上加亲,在宫中颁下册立文书之前,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会嫁给燕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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