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像最郑重的许诺。不知道他会许诺自己什么,但是……
谷雨一下被这个“但是”击垮,但是他愿意,行吧,这他妈就够了。
她红着鼻子,自然而然地说下去,说给一个她觉得会抚平自己所有不快乐的人听。
“我爸给朋友的高利贷做担保,最后连自己的房子都赔了进去。回到家里就是听爸爸妈妈吵架。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都不可能,新组的房子很老,隔音很差。吵架还算好的,他们经常砸东西,我每次都等他们砸完东西,悄悄打开房门,重新把家里打扫一遍。”
“他们不会送我去上学,每次我一个人拎着行李下楼,邻居看到我,有时候会说,谷雨你怎么又一个人上学,行李这么重,爸爸妈妈不送你吗我记得他们笑起来的样子,我想隔音这么差,他们都听到了,每次我爸妈发疯一样的吵架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他们是故意讲给我听的。我不想再多说这些事情,总之很难熬。成年人说一句很难熬大家就都可以心领神会,但对那个时候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躲在被窝里哭,多到我自己觉得睡眠就是混着眼泪和绝望的味道。”
“人是很脆弱的。我很想逃避,逃到一个可以暂时不想这些事情的地方。后来我发现追星是很好的避风港,我开始追星,不影响学习成绩之外最大限度地追星。”
“追星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起码我是在爱人,爱这样的感情比憎恨要好,不是吗快乐比难过要好,不是吗就算我听到所有歇斯底里的咒骂,在压抑里勉强呼吸,我还是能躲在一个角落里,温柔地想着一个人,毫无保留单纯地喜欢一个人。”
“可能你很难理解吧。不止是你,很多人都很难理解。不快乐真的很难熬。我想找点什么麻痹我自己,我没吸毒,我没抽烟,我没有染上什么不良嗜好。就因为我追星,就要被人看不起吗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也看书,我也学习,我也工作。我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谷雨又口渴了,她舔了舔嘴唇,喝了一口酒,“林乐童对我来说真的很特别,如果你在痛苦的日子里,还能对着一个人真心真意地笑,看到他就快乐。他就会是全世界最与众不同的人。”
“老板,你没有插嘴,这很好,我就是想一口气讲完。”
她迟疑了会儿,好像在想,自己还想说什么。
“所以我跟毛绒绒是很好的朋友。你知道毛绒绒吗就是那次在酒店和我一起的女生。那时候我妈妈很多朋友家都不理我了。只有毛绒绒还跟我好,她总是在我想躲起来的时候让我去她家,在我手头紧的时候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最后满不在乎地说她请客,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陪我去天台讲话。”
“我有时候无聊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林乐童,她才对我这么好。但她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你看,对我最好的人,都跟林乐童有关。”
林新野微微垂着头,细碎的头发遮着他的眼睛,谷雨凝着泪眼看他。
谷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的太厉害了,越看老板越像林乐童。
她一直觉得,老板是春天雨绵绵的暧昧长相,哥是冬天雪飘飘的长相。
但现在林新野看着她,眼神和夜色一样浓。他的眉目让她想起冬天融化的雪花。像雪一样厚重,如果雪融化,真让人心颤啊。
林乐童一直在认真听谷雨说话。
小朋友说的鼻头红红,眼睛红红,大概是讲累了,又拿了一罐啤酒,怔怔地喝着酒,有点茫然。
他也抿了一口啤酒,两个人放下酒,不经意转头,忽然对视。
谷雨觉得爽过就行,这些话她一直都很想说,只是不知道跟谁说。
跟老板说也无所谓的吧。
反正他跟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交集,说的难听点就是高高在上。找自己当什么狗屁司机也不过是觉得好玩。
去他妈的。
她盯着林新野,破罐子破摔说:“老板,等这两个月合同到期了,我就回去找工作上班。以后我没什么机会毫无顾虑地追星,我要工作要养活自己,每天忙的要死哪儿有时间追星。先好好生活,再追星找快乐。这两个月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体验一下站姐生活……”
谷雨摇摇晃晃看着啤酒罐,好像在猜里面还有多少酒,吞吞吐吐地说:“还有……认识老板你,也算小小的收获吧。”
林新野干脆利落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问谷雨:“你有什么愿望吗?”
谷雨摇头,“你不能问我,该我问你了。游戏规则,你懂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