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1、
宁波女人讲:“我是山东张的老婆,我们一道犯了罪……”闲话一出口,连宁波女人自家也吓了一跳。
宁波女人晓得自家在编瞎话,这些瞎话对宁波女人来讲,编得有点过头,编得有点难以启口,不晓得能不能让派出所所长相信。但是,对伊来讲,又是非常重要,非讲不可,这些瞎话是关系到可以救山东张,伊觉得只有认罪才能救山东张。
为了讲这些难以出口的瞎话,宁波女人虽然深思熟虑了好几天,真到了来派出所前头,还是胆怯了,所以宁波女人要吃饱老酒,以酒壮胆,鼓起了勇气,才敢来闯派出所的。
宁波女人怯怯地朝派出所所长看过去一眼,伊想看看派出所所长对伊编的瞎话有啥反应,伊希望看到派出所所长对伊的认罪表示欢迎。
想不到,派出所所长刚刚还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一听宁波女人讲的闲话,变色了,阴沉了下来。
宁波女人坐在派出所所长的对面,清清爽爽看到派出所所长的面色在变阴沉,晓得派出所所长不开心了,心里打起了鼓,迟疑着,还要不要继续讲下去?担心着,会不会有啥不好的后果?
不过,宁波女人前思后想了一番,宁波女人不甘心就此打住。
最终,为了救山东张,宁波女人还是决心要继续讲下去。伊虽然不敢再看派出所所长的面孔,低下头去,却还是壮起胆子,自顾自地继续讲着:“假使要吃官司,要罚钞票,我都不怕,我都愿意……”
派出所所长没等宁波女人讲光,朝宁波女人狠狠地挥了挥手,制止住宁波女人的闲话,讲:“停,不要再讲下去了。”声音显得异常严厉。
派出所所长突如其来的呵斥,让宁波女人吓得浑身一颤,宁波女人的闲话在派出所所长的呵斥声中,戛然而止。
派出所所长不许宁波女人的闲话再讲下去了,宁波女人的闲话被噎在喉咙里打着滚,像哽在喉咙口,讲不出来、咽不下去,难过。
为啥派出所所长会变面孔,还变得那么凶,为啥不许伊把闲话讲光,难道派出所所长识破了瞎话?
面对突然的变故,宁波女人感到害怕,感到一头雾水。眼睛停怏怏看牢派出所所长。不明白究竟发生了啥意外,
来派出所前头,宁波女人在肚皮里打过叫关腹稿,心里还有叫关关于山东张的闲话要对派出所所长讲。
原本,宁波女人认为,山东张死不肯承认犯了“投机倒把”的错误,是不老实的行为,是与政府的对抗。不是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所以宁波女人打算代替山东张向派出所所长承认错误,认罪。不是讲“投机倒把”要罚款赔钞票嘛,宁波女人宁愿罚款,宁愿赔钞票。伊还有一点积蓄,这点积蓄虽然对宁波女人来讲是一笔不小的钞票,甚至可以讲,是宁波女人的救命钞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舍得拿出来用的。但是为了救山东张,宁波女人豁出去了,她愿意倾尽所有,拿出自己的救命钞票,去换取山东张的自由。
今早,宁波女人还把定期存单也带在了身边,放在了贴身内衣的袋袋里。伊心里思忖得蛮美好,准备交好罚款,写好检查,就可以领山东张回家了,从此和山东张一道开启新的生活,伊想过了,钞票是身外之物,为了救人,钞票用掉了也就用掉了,只要人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钞票还可以去赚回来的。
宁波女人救山东张的如意算盘打得蛮好的。
结果却要一场空了。
派出所所长阴沉着面孔,立了起来,看也不看宁波女人一眼,朝门外走去……
宁波女人在派出所所长背后喃喃自语着:“到底是为啥呀?”
派出所所长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有伊这样做的道理,
本来派出所所长把宁波女人叫到办公室里来谈闲话,是一场普通的谈话,事体的性质最多是一个女人吃饱老酒到派出所里来胡闹,教育教育这个女人,只要这个女人认识错误,谈完话,就可以让这个女人回家了,这次谈话等于是一次临别赠言。
想不到宁波女人会讲:“伊是山东张的老婆,伊承认犯了投机倒把的罪。”派出所所长从宁波女人短短几十个字的闲话里厢,一下子觉察出了事体的不一般,看到了其中的严重性。
从宁波女人的闲话里,传递出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信息,第一宁波女人和山东张的“投机倒把”案有着关联,起码宁波女人是这起犯罪案的从犯。第二,据派出所所长对辖区居民的了解,伊晓得宁波女人和山东张并没有夫妻关系,宁波女人不经意间,竟然自称和山东张是夫妻,派出所所长明锐地察觉到,宁波女人和山东张肯定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老底子,男女私情等于是奸男淫女,不是一桩小事件,奸男淫女一旦被捉出来,吃官司、劳动改造的有过,更严重的,甚至还会有“吃花生米”的危险……
派出所所长凭着丰富的政治敏锐性,觉得和宁波女人的谈话已经变了性质,出现了新案情,事体发生了突变,就要深挖下去。谈话将要转变成了“投机倒把”案的审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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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审讯,根据审讯程序,要有审讯员,要有记录员,要两人以上的警员面对“嫌疑人”。派出所所长就不能和宁波女人单独谈闲话,所以派出所所长叫停了谈话。
审讯就要择日重新安排。
宁波女人当然不晓得是哪能一回事体,被弄得一面孔懵懂,不知所措地被带回了临时羁押的房间。
宁波女人被关进了临时羁押的房间里,像一头困兽,伊实在想不通。也实在弄不明白。为啥伊的生活总归诸事不顺,生活总是处处、事事要为难伊。前一腔,弄堂里的张老师交给伊一张报纸,让伊晓得了噩耗,倪先生的去世,对宁波女人的打击,如同让伊对生活失去了企望,几乎被逼进了死胡同,真不想活下去了。好不容易有了了山东张的回归,让宁波女人对生活又重新燃起了期盼的火花,有了寻回生活的勇气,山东张虽然犯了错误,伊心里是有气的,但伊原谅了山东张,愿意和山东张一起面对错误,也有了豁出去要救山东张的决心。
想不到,派出所所长不但打碎了伊要救山东张的愿望,连闲话也不让伊讲下去,还重新把伊羁押了起来……
眼门前,虽然没有再被戴上手铐,没有被手铐铐得立也不能立,蹲也不能蹲。还可以有凳子可以让伊坐,宁波女人却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胸口里像装进了十八个吊桶,七上八下地翻腾着,心里十八般咪道搅拌到了一道,酸甜苦辣,统统涌上心头,心痛,痛得活不下去。人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看不到一丝光明。宁波女人越想越委屈,伊想哭,想吼,想撞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