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夜,母钰生辰,父携吾兄妹三人宴于天各崖顶,融融之乐,尽汇琴舞之韵,人生若此,当无憾矣。渊沉于子夜留迹。
&ldo;你是何人?&rdo;身后有声音忽然响起,微带了一丝颤抖,凌飞尘握着刀站在重寒身后,冲天的杀气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溢出。
重寒缓缓转过身,眼里的神色极为复杂。他看到凌飞尘眼睛里有着震惊和无措,就像是有什么深藏着的东西被猝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的那种措不及防。
&ldo;瞑瑕剑?你是&lso;创生剑主&rso;!&rdo;凌飞尘的目光落在重寒手里执着的剑上,那剑非金非玉,呈现出微微的墨色,墨黑的火焰纹在透明的剑身中漫开,在夜色中泯然如无物。
&ldo;在下重寒,深夜前来,还望城主勿怪。&rdo;这个陌生的称呼让重寒感到诧异,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知只然地颔首一礼。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神态倒像是贵胄公子在花园中偶然相遇。
&ldo;原来是圣君。&rdo;凌飞尘在一刹那的慌乱后恢复了镇定,他盯着重寒腕上的那一对嵌了火红明珠的护腕,目光幽深,似惊似疑,最后全归成了刻骨的恨意。
&ldo;寒此来所谓何事,想必凌城主也十分清楚。&rdo;反剑归鞘,重寒郑重地抱拳一礼,&ldo;凌城主与我家阁主之间的恩怨寒不好多言。但据我所知,&lso;琉璃丹砂&rso;此物于凌城主也是无用,既然凌城主不愿将此物交给我家阁主,那不妨与寒做一个交易。&rdo;
&ldo;毕竟凌城主所要的,并不是让阁主去死。&rdo;
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若这人真想让阿源死,那他就不会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着这幅画。
&ldo;你怎知我不想她死?&rdo;一语既落,凌飞尘脸上的淡然陡化万千碎片崩落,他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修长手指轻扣刀锋,周身的气息隐隐浮动。
&ldo;你莫不是以为自己号称&lso;天心&rso;,就真能如头顶苍天一样,窥尽人心,无所不知?&rdo;他厉声诘问。
凌飞尘过分激烈的反应令重寒心里一喜又一沉,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怕已经无法达成了。果然,下一个瞬间,寒霜一样的刀锋贴上了他的颈,一抹殷红血痕立时而出。重寒没有动,他的手负在身后,不拔剑,更不反抗。他看着凌飞尘的眼睛,忽然敛了笑意,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之下,血像疯了一样涌出来,凌飞尘惊愕地张了张嘴,接着就看到重寒无视刀锋步步向前,他的目光中似有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逼得他仓惶后退。
这个人的眼神太凛冽也太绝望,让他一瞬间有一种直面当初的错觉,那个遍身火焰图腾的孩子似乎又一次站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滴血的剑。
那是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际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是他这一生,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ldo;冷渊沉,问问你自己的心。&rdo;
重寒直逼到凌飞尘面前。凌飞尘的身量本就颇高,可重寒竟比他还要高上些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凌飞尘。那一刻,他深如广海的眼中折出点滴潋滟神光,竟有着夺人心魄的美。
&ldo;问一问……我的内心?&rdo;凌飞尘失魂落魄地呢喃了一句,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继而无力地垂落。
&ldo;惑心之术&rdo;耗费了重寒太多心神,见凌飞尘如此,他轻轻喘息着后退了一步,凝聚灵力压制凌飞尘的精神。他并无十分把握凌飞尘是否会被往事所控制,但他必须赌一把。不动灵力本源,凌飞尘的修为比他也仅仅只差一线,若凌飞尘不愿,他也的确不可能从凌飞尘手中夺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那件东西‐‐&ldo;琉璃丹砂&rdo;他必须要拿到!
缓了片刻,重寒再次上前,他指尖点着赤红的灵力在凌飞尘额上缓缓描画出一串诡异的符文,明灭的灵光中,凌飞尘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
&ldo;&lso;琉璃丹砂&rso;藏在何处?&rdo;重寒轻声问。
&ldo;在&lso;千秋阴城&rso;中央……&rdo;
这是……杀气!
还没等凌飞尘把话说完,重寒就感到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有强烈的杀意袭来,电光火石之际,重寒猛然闪向一边,原本直指后心要害的武器硬生生偏了方向,从他右胸横穿过去。灵力在这一击之下顿时涣散,凌飞尘趁机脱出神智,横刀指向他。重寒苦笑着低下头,白□□箫从他体内穿出,血从伤口处晕开,被墨色的衣料吸尽。
看到箫上染血的精致云纹,重寒的脸色苍白了一刹,然而也仅仅只是一刹。他抬起头看着已经醒过神来的凌飞尘,神情平静得仿若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画在脸上一般分毫不动,搅得凌飞尘心烦意乱。
&ldo;凌,你……&rdo;风倾漓急急问。
凌飞尘摆手制止了他的话,他看着重寒,脸上忽然带上了笑容。那笑容像是染血的薄刃,带着说不出的残忍意味。
&ldo;原来你就是&lso;创生之剑&rso;的主人,怪不得冷疏源这些年来一直弹压着族里的人,不允许他们迎回&lso;创生剑主&rso;。&rdo;
&ldo;我原本还在奇怪,明明她自己也知道,只要把你带回去,她就不会死。毕竟渡&lso;焚天之劫&rso;最好的人选,说到底还是&lso;创生之剑&rso;的主人。&rdo;
&ldo;你说她当初屠戮冷氏时也没见有半分手软,为什么如今舍了性命也要护住你呢?&rdo;
凌飞尘盯着重寒,逐字逐句不紧不慢地说,目光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在他身上。
&ldo;什么&lso;创生之剑&rso;?寒不明白城主在说什么。&rdo;凌飞尘的一番话终于打破了重寒可以维持的平静,他勉强笑了笑,回道。
&ldo;你现在还在装什么?&rdo;凌飞尘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捏住重寒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ldo;你当初加入淇烨阁不就是为了调查自己身世的真相?若没有看到阿源的凛煜剑,你会那样轻易地就加入淇烨阁?&rdo;
&ldo;想必城主是误会了。&rdo;重寒皱眉,&ldo;我加入淇烨阁不过是因为阁主赢过了我,仅此而已。&rdo;
&ldo;哦?那倒是有趣。&rdo;凌飞尘不置可否,&ldo;你是知道&lso;遗失之地&rso;的存在的,莫非这么多年,你就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常人有异?又或者说,你就没怀疑过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lso;遗失之地&rso;中上古遗族&lso;苍夙&rso;、&lso;眠霄&rso;的血裔?&rdo;
眼前突然一片殷红,在那些铺天盖地的血色中,隐隐有什么东西透出来,却被强行掩盖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重寒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看清什么,却只见血色越来越浓,浓稠的血色中,一柄虚无的长剑突然横斩过来!重寒踉跄一步,黑衣被汗水和血水浸得狼狈。
那是……什么?
眼前不断出现的破碎片段搅乱了重寒的心神,他再顾不得什么,转身推开风倾漓向渊澜阁外冲去。风倾漓这才看清楚他的面貌,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似乎有什么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他震惊失措地后退了好几步,撞在墙上,手中的长箫几乎脱手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