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少祺接过眼镜戴上,正好遮去一些说不明白的情绪。从认识这个人开始,不论是在他迷惘时从旁提点,还是做晚餐、送衣服背包、准备拖鞋墨镜,安格丰的温柔很随意,不宣扬也不过度,却给人最恰到好处的舒服。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很幸福吧…伍少祺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低头跟上安格丰的脚步。他们走出旅馆已是日照西斜,沿着海岸一整面被夕阳打成金麦色的岩壁,上头全是路线跟在爬路线的攀岩者,沙滩上男男女女或坐或卧,为攀爬者的美技而喝彩,为他们的失手而惊叹。在这边,攀岩不是冷门小众的运动,全世界好手会在这边大展身手,就算一般的游客也会跃跃欲试地参加当地旅行社的体验活动,摸一摸岩壁,看看不同高度的风景。伍少祺被这个氛围给震慑了。对他来讲,攀岩向来都是一种竞技,跟体操一样,总不可能是练来娱乐观众的。当选手成天想的是要去比赛去夺名次,要在人工岩壁上练习各种技巧,而不是像这样在天然岩壁上纯粹地享受路线,不为了什么,只是想努力看看能不能超越自我,要是做不到也没关系,还有金橘色的落日美景能抚慰遭受失败的心。石灰岩的地形变化多端,像个屋顶的石檐中会垂着硕大的钟乳石,攀岩者要更会观察地形去克服,伍少祺用朝拜者的目光看着这整列排开的一条条路线,手心都涔涔冒着汗。「明早可以先来这区试试,从简单的路线开始适应岩质,」安格丰看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抿嘴笑说:「现在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他们又顺着海岸走回商店餐厅聚集的区域,夕阳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有群孩子在余辉里踢足球,但更多两两情人牵手漫步在金色幻彩中,夕阳真的无限好,伍少祺匆匆活了十七年,第一次伫足在这样短暂的美好之中。「落日很美吧?」安格丰站在沙滩跟海洋的交接处,白色浪花随波一次次卷在他脚边:「在城市里庸庸碌碌久了,应该出来看看天地辽阔,你会发现纠结很久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会有纠结的事?我看你什么都不缺…」伍少祺发现安格丰着夕阳的表情很有戏,好像这个景色可以带起他千千万万的回忆。「你又知道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缺的人也是会寂寞啊,安格丰无奈地笑了笑:「走,去找间餐厅配着落日吃年夜饭。」对啊,今天是除夕,伍少祺奔波一天压根忘了。甲米的餐厅很理解游客的看点,整排面海看落日的餐厅,有西式海陆通通都有的buffet,也有南洋很流行躺椅餐厅,座位区是垫高的木板,木板上放矮桌几跟三角形的靠枕,客人脱了鞋子可以半坐半卧,全然放松。「你…」想吃什么?安格丰话还没讲完,伍少祺已经爽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想吃泰国菜。」安格丰笑着点点头:「正合我意,都来到这儿了,不吃当地菜色怎么行。」店家热情招呼他们入内,领往海景第一排的座位,晚霞正斑斓炫灿,风里有海的咸味,对面的人跟他一起坐在画里。「想吃什么就点,nu都有图片。」毕竟都是做外国人生意的,英文菜单附有照片,通常看图再搭配几个chicken、beef、shrip就差不多了,伍少祺终于可以把整天背个死去活来的英文单字派上用场。他们夯不啷当地点了一堆,当炒饭被装在菠萝壳里面被端上来时,落日只剩最后一点余红在海平面上。伍少祺捧着一颗大椰子,拿吸管喝一口:「好喝!比罐装好喝一百倍!」「来,拍一张。纪念人生第一颗椰子。」安格丰拿起手机,伍少祺捧着椰子嘻嘻笑着,实力展现什么叫做椰子比脸大。「你那杯是什么?」伍少祺看着安格丰面前掺了冰块的黄绿色饮料。「蜂蜜香茅茶,泰国的国民饮品,听说能消暑健胃。」安格丰把杯子递到他眼下:「喝一口看看?」伍少祺就着吸管喝了一口,甜甜的,很清爽:「下次我要点这个。」安格丰也喝一大口:「泰国好喝的饮料很多,下次你又变心了。」伍少祺的视线停留在那根被两个人喝过的吸管上,这是不是一种隐讳的亲昵?还是单纯不拘小节的洋式作风?「吃啊,你不饿吗?发什么愣?」安格丰吃一口泰式炒河粉,心满意足:「哎哟,以后吃不到这美味怎么办啊。」伍少祺也挖一大勺菠萝炒饭往嘴里放,泰国真是天堂,怎么啥都好吃?酒足饭饱之后,他们靠在躺枕上喝奶茶看满天星空,闪闪灭灭,一望无际。「现在差不多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吧…」伍少祺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感伤,大概是被抽离到另一个环境,很多情绪就消散了。「对了,讲到这个,」安格丰坐了起来,拿出一个红包袋:「新年快乐,没收过包泰铢的红包吧?这些钱你可以去买纪念品或吃的玩的。」「干嘛又给我红包!背包墨镜拖鞋都是你给的,我不能再拿了。」伍少祺往后退了一步,严厉拒绝。「小孩儿要有红包才能平安长大,不然你也随便给我点东西,当作交换。」安格丰随手一指:「你那条项练送我好了。」是伍享中留给他的那条项链。「哦,可以啊,这我爸刻的,」伍少祺把项链摘下,安格丰接过来看了看木质缀饰的部份,问道:「这是梵文?」「你知道这个?我爸说是很圆满的意思。」伍少祺说:「给你吧,反正再刻就有了。」安格丰抵头要把项链扣上,但刚拿冰饮手湿湿的,扣了几次也没扣上,伍少祺看不下去,啧了一声:「我帮你扣吧。」他半跪着隔着桌几双手环在安格丰后颈,安格丰倾身向前,呼吸的暖风正好打在他的脖子上,伍少祺所有的关注力瞬间都集中在那块皮肤上,甚至可以感觉到每根汗毛都随之摇摆,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你行不行啊?看着扣都扣不上?」「别吵!」谁知道隔壁桌的客人站起身,重心没站稳撞了伍少祺一下,他毫无预警地往前倾倒,顺势抱住安格丰,嘴唇还正正嗑在人家额头上。像一个吻。☆、ch30回旅馆的路上,伍少祺闷着头一个人在前面疾行,沙滩上留了一长串的鞋印子。「哎,我说你走这么快干嘛,」安格丰走在后面喊他:「我得先去买本路书,还没有要回旅馆。」伍少祺像是没听到,仍然快步往前迈步。「你不会在生气刚刚的事情吧?那就是个意外,」安格丰被他莫名的态度搞得也有点火:「不小心抱个男人有这么恶心?需要气成这样?」伍少祺闻言赫然停下脚步,闷不吭声。真搞不懂这年纪的小孩都在想什么,安格丰叹口气,缓了缓情绪才开口:「你如果要先回旅馆我就把钥匙给你,我去买点东西。」「我不是在生气…」伍少祺嘟嚷一句,音量太小被浪潮盖过。「嗯?」安格丰没听到他说什么。「我说我不是在生气…」伍少祺转身看他一眼又撤开,头低低的:「我没有在生气。」「哦,」安格丰说:「那你闷着头一个人走那么快干嘛?」伍少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觉得很慌,心跳很快,全身血液逆流似的往脸上冲,他的嘴唇上还有温热的触感,久久不退,他把安格丰身上清爽的淡淡气息吸入心肺,他真的不是生气,他是慌张。至于在慌张什么,他也不知道,就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他控制不了的事情,这感觉像骑着摩托车高速过弯一样,危险又兴奋,疯狂又迷人。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该去碰,就会更想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