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是与外套匹配的西装裤,衬衫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衬衫被他系到嘴上一颗纽扣,衬衫下藏着那枚刻着顾湛名字的戒指。
领结是顾湛在晕倒的前几日网购给他的——是一枚墨蓝色的领结。胸口的胸针是蜥蜴形状的,那也是偶尔有一次他们上街的时候顾湛买给他的。
头发是偶尔被梳得一丝不苟的模样,所有的刘海都往后抹去,只残留几根调皮的发丝在发迹。眼镜还是往常的细边眼镜,但此时却显得有几分严肃起来。
他走向礼堂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走上火海。他放松了神智,任由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不再拒绝,他只希望他能不辜负顾湛的心愿。
五月,天气逐渐转热。前几日医院终于收到了一具生前参加了遗体捐赠的尸体,顾湛的心脏有了着落。而今天,则是他被推上手术台的日子。如此巧合的碰撞,他在这边为了唤回灵魂努力,而他在那边为了唤回生命努力。
我们……都要加油啊。
周慕真终于走进了礼堂,他的大脑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所以他决定潜心思考他的钢琴,手中在空气中不断舞动,模拟着弹琴时的真实体验。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舞台,熟悉的后台,熟悉的镜子。
陌生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他举起手腕,扣着难扣的袖扣。身后的人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但是周慕真已经无心去聆听了。他的心中填满了关于爱情、关于音乐,关于回忆的一切。他感知到那部分缺失的地方正在慢慢地自己找回来,尤其是待在这里。
好像呆在这里越久,那些破碎的记忆便更加清晰。
他又想到了那张过期的邀请函。
“你这次演什么曲目?”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容,也是陌生的。
“肖邦,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周慕真如是回答。
“上次我也碰见过你,没想到落跑将军也敢再回来啊?”语毕,那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周慕真没心思觉得他过分,只是又看了他一眼后便扭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顾湛怎么样了?
他解开一颗衬衫的纽扣,拉出那枚戒指。戒指上残余着他肌肤的温度,他用手紧紧地握着。闭上眼便是大男孩的模样,他仿佛便是他脑中的幻想即兴曲,如阳光般明媚、如小船般向往自由、如海风般和煦、如海水般波动、如暗礁般危险,如他本身一般虚无缥缈,像是一场被强制安插在他睡梦中的梦。
来得突然,走得迅速。
又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淡忘。
“15号选手可以准备了。”
周慕真朝着后台出口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将项链放回自己的衬衫内,并扣上了最高的纽扣。整理了一下领结与仪容,他便跟随着工作人员到后台准备。
稳重的棕色舞台,红色的幕布懒洋洋地被收起。舞台中央摆着一架历经岁月的三角钢琴,镜面的涂层反射着舞台顶端冷酷无情的钢筋水泥。
等待上一位选手演出完毕,他便踏着沉稳却不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钢琴面前。先是对评委鞠躬,草草看了一眼观众席,几乎座无虚席。他看到了他为顾湛预留的那个位置,空荡荡的。
但是一晃神,他又似乎看到了他。顾湛笑着,在鼓掌,在欢呼,像一个不守规矩的音乐厅观众。
在钢琴前坐了下来,镜面反射着他今天一丝不苟的装扮。面无表情,同顶层的钢筋水泥一般没有人情味。
待着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周慕真便开始演奏。
起手一个重音,稍稍停顿后便是如同宣泄般的长段音乐从他双手之下猛然蹦出。每一个键仿佛都是对灵魂的敲击,疯狂却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