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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真假《水经注》在此。谢宸宏没料到皇帝亲自驾到,不情不愿从起身上前陛见,继而言辞坚定,控诉了世子爷在漪清园的遭遇,要求陛下给江左一个说法。皇帝和了几句稀泥,走到谢二刚才的座位,毫不客气地雀占鸠巢,看一眼下方五到其三,问杜相,“令郎怎么还没来?”眼下这个局面,他自然盼着杜征拔得头筹,迎娶熙沅。来前杜启茂还装腔作势哭穷,号称荡尽家财,以十万贯的天价购得《水经注》真迹,皇帝心下甚为满意。杜启茂心忧儿子,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应该快了。”杜征跟皇帝一行人前后脚,是从后山小道上来的,气喘如牛扒开身边侍卫,向上挥舞手里宝匣。“爹,买到了。”杜启茂轻轻吁出一口气,心踏实落回肚里,上前一顿猛夸:“我儿就是能干。”杜征咧着嘴,笑成个破了口的瓠瓜,摘下腰间特大号一只钱袋,翻过来抖给他爹看,“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里面今早装了十万两银票,鼓鼓囊囊一大袋,杜启茂为着做戏做全套,凑出这笔现银着实也费了不少力气。这痴儿惯是口没遮拦,他并未将《水经注》的来龙去脉交待给儿子。杜征平生头一回经手这么大笔买卖,更知道了他爹有多疼他,肯拿出这么多钱给他讨媳妇。心愿得成,他自己都觉得跟做梦一样,一想到那千娇百媚的人儿,以后就是他的娘子了,杜征激动得浑身哆嗦,四下张望不见那抹丽影,又生起忐忑:“公主呢?她……她不会反悔吧?”杜启茂倒没他那么患得患失,看一眼周围的侍卫,这才发觉人数少了大概一半,心里咯噔一下:“廖侍卫怎么没跟着?”今次安排护送的都是他身边暗卫,身手高强,忠心绝对可靠,这才放心让儿子自己去天香阁。领队的副统上前,“禀相爷,出了天香阁,廖统领发觉有人暗中尾随,来者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了得,他率人堵截断后,命属下先行护送郎君前来。”杜启茂听出点调虎离山的意思,廖英杰深得他依重,却没跟在征儿身边,不禁问那副统:“后来你们这一路可有与人动手?”“并无。”杜启茂这才放心,带着儿子上前见礼。杜征爬下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举着宝匣山呼万岁:“杜征幸不辱命,取来《水经注》真迹,求陛下赐婚。”上方龙颜大悦,连声称好,一旁的耿贤礼瞥一眼祈岚,急声道:“陛下,既然是熙沅公主择婿,不如还是等殿下到来,亲口允婚。”这是说皇帝也无权左右熙沅公主的婚事,虞岐回瞪,遇见丰承毅的沉沉目光,咽了咽嗓子,吩咐内侍速去请公主。紫金塔下众人齐至,熙沅公主定下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自己却迟迟不露面,非但皇帝心生不满,耿中丞和丰大将军也颇感费解。丰承毅先前从女儿口中得知,熙沅公主有意的人是秦昶,当即斥道:“胡闹,殿下胸有锦绣、心系家国,怎会远嫁北齐。”好逑宴那日后,熙沅公主便闭门谢客,耿贤礼几次求见未果,眼下也难以琢磨公主的心意,与丰大将军商议的结果是:就怕北齐太子别有用心,公主一时受蒙蔽,若真跟着他走了,你我此后少一助力不说,于国事更是堪忧。便在此时,前方鱼贯而入两列黑衣武士,丰承毅脸色蓦地凝重,率先认出这是北齐武昭宫玄天卫的服饰。百名玄天卫步履铿锵,整齐划一向两侧分开。秦昶自正中踱步而出,一身太子服冠彰显龙章凤姿,身如玉山,宽阔的肩膀撑起玄色蟒服上绣着的四爪金龙,张牙舞爪,威仪凛然。那张带点西域特色的脸庞,疏朗与昳丽并存,令人惊叹造化的偏爱。高鼻深目,淡金眼眸熠熠生辉,五官幽邃,俊美几近妖冶,偏生轮廓凌厉锋锐,气度贵不可言。果然是人靠衣装,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这时才意识到,一直忽略了他的身份。这人从前是寄居建康宫的质子,性情桀骜、行事跳脱,让人忘记了,如今他已是北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虞岐看着这个从前可随意欺辱的人,无端升起几分羡慕。并非因为这人运道比他好、长得比他漂亮,原因说出来很可笑,羡慕秦昶,只因为他爹没死。虞岐也想多当几年太子,天下大势初定,老一辈打下的江山尚未稳固,曾经那些乱世豪杰,怎肯对他这样,双手没沾过血的年轻人心服口服。父皇还没来得及整顿好朝堂,就一命呜呼了,留下的那些老家伙,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嚼着吃。秦昶就不同,有广义帝撑腰,足以令他有时间栽培亲信,稳固班底。虞岐此刻想来,以广义帝和父皇私下的交情,当初送秦昶来建康宫,未必没有磨砺他的意思。而当年父皇对他这个太子相当失望,常说他天资愚钝,能力不足,便须以德行来凑,做不得贤主也要做个仁君,以德服众,令臣子归心。弘盛帝一生雄才大略,除了虞莜,仅教过秦昶这么一个弟子。或许,虞岐心想,父皇生前便已看出,秦昶会有当上太子的一天。北齐太子带来的百人禁卫声势浩大,耿贤礼感受到威慑,起身质问:“昶太子带兵擅入,对吾皇大不敬,你这么做,就不怕挑起两国争端?”“耿中丞言重了。”秦昶心下腹诽:御史最会吵架,中丞更是个中翘楚,果然会挑事。“孤今日来求娶公主,自当郑重其事,礼数不可轻忽,方可体现对贵国的敬意。”从他身后走出一名文官装束的中年人,手捧金盘,上置玉帛等物,笑吟吟上前躬身。“参见陛下,臣乃武昭宫司天少监路子真,奉吾皇之嘱,前来递上婚书,替太子求娶贵国熙沅公主殿下。”场上哗然,本是儿郎间的比拼,秦昶这下出动国礼,分明是以势压人。尤其那些玄天卫,身上有种不动如山的铁血肃杀,实力强悍远胜金吾卫,在这少见兵戈的金陵城出现,效果真是立竿见影。一时就连谢宸宏也心生垂涎,要是江左能练出这样的兵,何愁不能立国?而前朝凤印名头再响,那也只是曾经的辉煌,他失算了,秦昶将来登基,熙沅公主自然就是皇后了呀。杜征早就坐不住了,手里还牢牢攥着宝匣,一个劲儿捅他爹腰眼。杜启茂一捻长须,上来打岔,“陛下,公主要的是《水经注》,言明今日谁拿到此书,才能成为驸马。”司天少监的托盘中有一物以红绸加盖,此时秦昶上前揭开,小心捧起一物。那书纸页泛黄,边缘毛糙都起卷了,看着随时要散架的样子。“《水经注》在此。”“你那是假的!”杜征跳起来大吼一声,手忙脚乱掀开匣盖,也拎出厚厚一部书,扉页整洁,上面“水经”二字龙飞凤舞,鲜活得好像能立马上天。“我这本才是真的。”杜启茂回头,一眼瞧见儿子手上的书,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一屁股坐回椅上,脸色煞白,跟那书的封面一样干净。近日城中多的是这种赝品,杜相专门令人寻了一本回来,当时就嘲笑道:这纸新的,快赶上年初发放的历书了,生怕人不知这是假货么?《水经》乃先贤遗作,前朝时抄录成册收入文库,后毁于战火。弘盛帝在南阳寻访一代奇人道元君,他手中那部抄本亦出自前朝旧版,更有其倾注一生心血做下的批注,价值更胜原版。世人皆知《水经》而不知《水经注》,而知晓这部手稿残旧不堪的,只有当时负责从南阳接引回京的相关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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