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比较简陋,借着月光,能辨出一架硕大的木柜,一个方桌,墙角的一只大水缸,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家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不通风的气味,像是发霉的花生,又像钻进了一床几十年未洗的捂出霉味的大棉被,其中还夹着浓郁的中草药气味,和些许旱烟味。
堂屋里没有人,也没听见说话或行动的声音,然而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在房间里,离他们如此的近,每个人都觉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迹象,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与魏村长家布局类似,在这间堂屋的里面墙上也挂着一幢帘子,似乎掩着一扇门,那里面,应该就是卧室了。
邓一生在堂屋中间略站了站,确定无人后,他走到门帘前,闪在一侧,将两个女孩拉到自己身后,用手轻轻拨开了帘子。
里屋赫然出现几条飘忽的黑影!
就在此时,眼前突然一亮,有人拉了电灯。突如其来的光明令人一阵眩晕。
拉灯的人缓缓转过身子,赫然就是魏村长!他静静地看着来人,眼神十分复杂。
程寂挨在邓一生背后,见突然亮灯,又看邓一生没说话,忍不住探出头来向屋里张望。这间卧室比魏村长家要大一些,正对门的墙下横着一张床,魏村长站在床边,床头坐着的却是方才遇见的那个神秘老人。
靠近门的角落里摆着一张更大的木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不合时宜的厚重棉被,喉咙里不时发出微微喘息。旁边守着两个女人,领他们进村的二妹仔警惕地看着邓一生,另一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却不认识。
光明使人情不自禁地轻松了许多。邓一生掀开门帘,三人鱼贯而入。
&ldo;你们比我想象中要厉害,这样都没被吓住。&rdo;魏村长神情有些落寞,&ldo;但是,事情都过去二十来年了,难道你们的长辈还不肯罢休,非要让你们找到这里来?&rdo;
三人面面相觑。程寂说道:&ldo;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长辈指派我们?是我们自己要来看魏叔叔的!&rdo;
魏村长冷笑着说:&ldo;回去告诉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社会了,不是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rdo;
程寂听得一头雾水:&ldo;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恶意。&rdo;
魏村长露出怀疑的神色:&ldo;不管你们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看看,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算什么旧账!&rdo;说着向床上躺着的人一指。
二妹仔侧过身,三人终于看清了卧床人的模样。他的头发摊在枕席上,粘成一束束,看起来已经有些天没洗过了,面色蜡黄,眼神涣散,只有脸上的皱纹偶尔因为喘息而抽动一下。
&ldo;他是……&rdo;程寂不解地看着魏村长。
&ldo;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rdo;
&ldo;啊,&rdo;程寂惊讶地叫了一声,&ldo;魏守田叔叔?怎么会这样?&rdo;
&ldo;二十一年前,守田给我们来信,说他在雁县得罪了一个当官的,没办法生活了,想搬回板栗村住……&rdo;
&ldo;搬回?&rdo;程寂疑惑地问道。
&ldo;守田本来就是涟源人,从小在板栗村长大,工作之后才调到你们县。我们俩都是他堂哥。&rdo;魏村长下巴朝床头坐着的老人扬了扬。
老人连忙起身说道:&ldo;刚才吓到了两个小妹子,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只是不想让你们找到守田。&rdo;
夏琴插嘴问道:&ldo;我睡觉时听到有人哭是怎么回事?&rdo;
&ldo;这个嘛,&rdo;那老人比魏村长和蔼一些,总觉对两个女孩心怀歉疚,&ldo;趁你们睡觉的时候,让二妹仔录了两盘磁带,派两个人蹲在屋外头放录音,只是想吓吓你们,让你们以后不敢来了。&rdo;
&ldo;那我们追出去时怎么没看到他们?&rdo;
&ldo;这里冬天很冷,有的人家在房子外面多砌了一道墙,跟原来的墙挨得很近,不了解的人晚上是看不出来的。那两个放录音的人就是躲进了两道墙的夹缝里,我也是,跟你们说完话就钻进夹缝,从后门进屋了。&rdo;
&ldo;村里人怎么都不见了?&rdo;程寂问道。
&ldo;他们其实都在自己家里。只是我打了招呼,叫他们把鸡鸭和狗都托付给隔壁村子的亲戚照管,晚上早点睡觉,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又在每座房子的门上涂了一些灰土。&rdo;魏村长回答。
&ldo;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啊!&rdo;夏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慨。
一直守在床边的二妹仔忍不住了,向程寂发话:&ldo;既然你们都晓得了,我也就把话挑明:看你不像多坏的人,回去告诉你家人,这里是涟源不是雁县,就算你们的县长、县委书记一起过来,我们也不怯!凡事都要讲个理字,就算当年有再大的纠葛,我哥早就死了,我们全家搬回老家,忍气吞声躲让了这么多年,我爸前年还瘫痪了,病成这样,剩我们俩母女辛苦操劳,你们还有什么不肯放过的!&rdo;
二妹仔说话急促,噼哩叭啦像放鞭炮。程寂插不上嘴,好容易等她说完,正要分辩,却听从床上传来&ldo;厄――厄――&rdo;的声音,像停水了打开水笼头时发出的空气嘶吼,是躺上床上的魏守田想要说话!
二妹仔和魏妈妈连忙凑过去,魏守田艰难地运动着喉咙,听起来如同响尾蛇在草间蠕动,徐徐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