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儿轻声一叹,眼中含着几分恳求。
“往昔白起水淹鄢城,除了楚军,城中百姓溺死者亦是不计其数。奴婢觉得,如此太过残忍,不知今时我秦军水攻大梁之时,可否控制水量,使其不要高过大梁城墙的一半……”
还不及赵政说话,王贲便先连忙摇头。
“梁儿姑娘这是妇人之仁。水位不高过城墙的一半,城墙便不会被冲垮。如此一来,百姓的命的确是留住了,可城墙不倒,又何谈破城?”
面对王贲的质疑,梁儿凛然,上前一步,侃侃而言:
“将军此言差矣。即使不将城墙冲垮,城依旧可破。试想,方圆百里全都浸泡在水中,仅一座大梁城独独立在其间。久而久之,潮气便会渗入其中,城内街道的井口将逐渐渗出水来。街上长久积水,囤积的粮食也将难以保存。粮草不济,大梁便再无抵抗的能力。而久泡的城墙,根基也会受到侵蚀,再也受不住秦军的攻势。破城岂不轻而易举?”
王贲静默片刻,略加思忖,终是勉强点头,认同了下来。
“如此倒是也好,不用伤及诸多百姓无辜的性命,也可避免世人对我秦军的非议。只不过,原本可十日拿下的城池,怕是要拖至三四个月才能攻下了。”
梁儿和王贲齐齐看向赵政,屏息静候着他最后的决定。
赵政微眯着凤眸,举目眺望远处的大梁城。
他还有三年的命,灭亡了魏,就只剩下齐楚两国,眼下不过失掉三四个月罢了,只要能换得梁儿宽心,也算值得了……
他垂眸,淡淡开口:
“就依梁儿。”
梁儿终于缓下了一口气,唇角扬起。
她就知道,她的政才不是一个残暴不仁的君王。
没过多久,随着王贲一声令下,秦军将蓄足了水的堤坝凿开,黄河和汴河的水顿时滔天一般的扑向大梁,将整个大梁城团团围住。
直至水位涨至大梁城墙的一半时,秦军才再次封锁了鸿沟河的河口,稳下了这场险些灭顶的洪灾。
然而面对此景,魏王假却依然不肯主动受降。
他以为,大梁城高墙厚,粮仓又是满满当当,纵然已是这般境地,也断不会生出什么异端,再挺个一两年定不成问题。
他写了一道安民王书,谎称齐、楚两国将出动水军战船前来援助,要百姓各安其所静待援军。
于是,人心惶惶的大梁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然而水淹一个月后,大梁城却出现了种种令人闻所未闻的景象。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井水都溢出了井口,所有的房屋都潮湿不堪,所有的粮食都生出了绿芽,所有的肉食都霉绿发臭……
直至街上的积水慢慢升高,大梁城再也没有了往昔的蓬勃生机。
房屋上的条条砌石开始脱落,露出了里面厚厚的夯土。
渐渐的,夯土亦被积水泡开,再也支撑不住屋橼。
无数的房屋开始变得歪七竖八,地上尽是一滩滩污浊的黄泥……
两个月后,秦军引流至东方,大梁周边的水势终于逐渐退去。
纵然如此,大梁城内凄惨的景象却仍在继续。
厚厚的淤泥填平了所有的洼陷,堵塞了一切曾经繁华的街道。
两个月前还雄峻非常的大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灰黄的废墟。
三个月后,厚逾数尺的淤泥结成了硬实的地面,王贲带领秦军毫不费力的破城而入,魏王假也终于领着众大臣出来请降。
大梁的街道上,秦王的车撵缓缓前行,接受着魏都百姓的臣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