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雅把手指从扳机上放开。许多飞刃在她身边四处溅射。她一个侧翻,连滚带爬地往大楼奔去,纵身跃进目前还相对安全些的大楼,然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跑向大楼另一个方向的出口。又一发炮弹命中,大楼整个摇晃起来。不知道它会不会在她跑远之前崩塌。
她跟在弘子和阿派的后面向前奔跑着,跳过血淋淋的尸体。幼时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关于毁灭和恐惧的记忆。以煤为燃料的坦克在村庄中咆哮,它们排成长列,在仅存的道路上呼啸前进,随后轧入稻田,履带把泥土碾得稀烂。同样的坦克曾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湄公河,抵挡越南人突如其来的攻击,在身后留下浓浓的黑色烟雾。而现在,这些巨兽来到了这里。
她从环境部大楼的另一端冲了出来,结果只是闯进了又一场火焰风暴。树木在燃烧,对方大概使用了某种燃烧弹。浓烟在她身边翻滚。另一辆坦克从远处一道大门冲了进来,速度比任何一头巨象更快。她的思维很难理解这种速度,它们就像猛虎,几步就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白衬衫的手枪不断射击,但拿坦克的钢铁外壳全无办法。手枪应付不了真正的战争。各种枪炮发射的声音不住轰响,一道道闪光不断划过黑暗的战场。闪着银色光泽的飞盘到处溅射,切开所到之处的一切柔软物体。白衬衫们四处奔逃,希望找到可以隐蔽的地方,但他们无处可逃。白色的制服上出现了红色的血花,人们在爆炸中四分五裂。更多的坦克冲了进来。
&ldo;这些是什么人?&rdo;阿派尖叫道。
坎雅呆呆地摇了摇头。装甲部队穿过燃烧的树木,在环境部大院里肆意破坏。更多的军人冲了进来。&ldo;一定是从东北地区过来的。阿卡拉特开始行动了。普拉查遭到了背叛。&rdo;
她用力扯了一下阿派,指指一块略微隆起的高地,那里的树木尚未被点燃,影影绰绰地立着。那边是帕&iddot;色武布的神殿,或许还是安全的。阿派呆呆地朝那边望去,没有行动。坎雅再次用力拽了他一把,几个人奔跑着穿过院子。棕榈树横七竖八地倒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逐渐燃起火焰。榴霰弹在他们身边爆炸,男人和女人发出阵阵惨叫,他们的身体被拥有足够燃料的军用机器撕裂。
&ldo;现在往哪里跑?&rdo;阿派喊道。
坎雅自己也不知道。她俯下身避开大片木头碎屑,在一株燃烧的棕榈树下躲藏起来。
斋迪从树上跳下来,跳到她身边,咧嘴笑着,身上没有半点汗渍。他朝倒下的树木上方瞥了一眼,然后望着坎雅。
&ldo;好吧,你现在要为哪一方战斗呢,上尉?&rdo;
40
坦克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前一刻,他们正骑着两辆人力三轮车,行驶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下一刻,空中充斥着咆哮,一辆坦克从前方路口冲出。坦克上有一只扩音器在叫喊什么,或许是发出警告,接着,它的炮塔朝他们这边转了过来。
&ldo;隐蔽!&rdo;福生高喊一声,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从车上跳下。坦克炮发出一声巨吼。福生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座房子的前脸彻底垮塌下来,大量残骸落在他们头上,灰色的尘雾覆盖了他的全身。福生咳嗽着,试图爬起来然后蹲着跑开,但一支步枪响了起来,他马上再度卧倒。弥漫的灰尘让他什么也看不清。附近一座房子里似乎有人在用小型枪械还击,那辆坦克马上再度开火。尘雾开始慢慢散去。
笑面詹在附近一条小巷里朝福生招着手,头上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他的嘴张张合合,完全听不到声音。福生用力拉了白英一把,两人连滚带爬地逃过去。坦克顶上的翻板门打开,一个穿着战斗装甲的枪手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弹簧来复枪向他们射击。白英倒下了,胸口流出鲜红的血。彼得郭低头钻进另一条小巷,福生的眼角瞥到他逃跑。福生再次卧倒,爬到附近的碎石堆里。坦克再次开火,似乎后退了一点。街道远处隐约传来小型武器射击的声音,炮塔上方的那个人突然倒下,似乎被打死了,手中的来复枪在坦克装甲上弹了一下,落到地上。那辆坦克发动起来,履带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它开始朝福生所在的方向前进,越来越快。福生一个鱼跃跳到一边,那辆坦克撞开墙壁,从他身边驶过,让更多建筑残骸砸在他头上身上。
笑面詹紧紧盯着那辆正在撤退的战车。他说了些什么,但福生的耳朵里仍旧轰鸣不止。他朝福生招手,福生摇摇晃晃爬起来,走到相对安全的那条小巷。笑面詹双手拢在福生的耳朵旁边。他大声叫喊着,但福生却觉得声音小得像耳语。
&ldo;那东西太快了!比巨象还快!&rdo;
福生点点头。他浑身颤抖。这东西来得太突然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更快。古旧的扩张时代科技,而且驾驶它的那些人疯狂得像真正的疯子。福生环视周围的废墟。&ldo;真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没什么值得夺取的东西。&rdo;他说。
笑面詹哈哈大笑,可在福生听来,这声音显得极其遥远,&ldo;没准儿他们迷路了!&rdo;
两个人都放声狂笑。生命威胁解除之后,福生几乎笑得歇斯底里。他们坐在小巷里,一边休息,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不断迸发的笑声。慢慢地,福生的听力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