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渊盯视着他,唇边扯出一丝残酷至极的冷笑:“可惜她未能生下令我满意的子嗣。”
樊华如遭重创,一下滑倒下去,感觉身心都空了,像被掏空了一般枯冷空洞。
因为他不是令他满意的子嗣,所以他连露一面都不愿,便抛下他们母子远走高飞?
是他的错吗?
因为生下的不是令他满意的子嗣,所以娘孤独一生,终至枉死?
是他的错?
樊华颤抖的手紧紧攥起,无法忍受,无法承受,为何他这般狠毒无情……
惶然徘徊,猛然发了疯一般大笑出声,直笑出了泪来——
“所有的事……都是因你而起……景帝最信任的人是你,害得雨化田家破人亡的人是你——我早该发现的!”
他樊星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樊华眼中的愤恨灼烧成炼狱,烧得心室粉碎,跪伏于地,痛声嘶吼——
都是他害的,竟是他害的……
惶然徘徊,沥血的旅途之终点竟是原地。
樊华一下哽咽,不能再语,意识中积压的痛苦彰显在眼神中,不断地向他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却得不到回应,他冰冷得像一堵墙,将他围困其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樊华脸色惨白,哀然发笑:“原来……原来我一直以为理所当然的复仇,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一场合该父债子偿的闹剧!”
蛊宿之弦,铮然崩断。
无声,悄然。
樊华眼神一空,仿佛有所意识——
师公……
怔怔仰首望着石窟壁画,佛陀像上勾一抹祥和微笑,发顶仿佛还能感觉到慈祥的爱抚,幻觉中的清晰,渐渐远去,抓不住,眼泪再无法抑制,夺眶而出。
樊华俯首而下,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从紧闭的双眼淌落下来,眉宇紧蹙,却没有啜泣出声。
所谓求死,从头至尾,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因为想要活下去才会拼命挣扎。
他在江湖颠沛流离,嫉妒现世安稳,如跳梁小丑百般折腾,只为在鲜血与泥泞中抓取复仇的快感,以得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那时,只有一步之遥,他抓住了线索,他眼睁睁看着那具“父亲”的尸体。
他该发现真相的,可他却视而不见,不管不顾,只向着仇恨盲目坠落下去——
憎恨曲夜,于他,仿佛成了一种义务,父亲之死血海深仇,也只不过是为这生长在荆棘丛中疯狂燃烧的仇恨之火,添了一把柴禾——长久以来,他赖以生存的,正是这畸形的仇恨。
如果不去恨的话,要怎么活下去?——弑母的梦魇长久以来困缚着他,亡灵时时在脑海中哭泣,耻他苟且偷生,不配为人。
而那生为父亲之人,却冷眼看他挣扎,仿佛这个痛苦挣扎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将死的蝼蚁,痛苦至斯,骨肉亲情,竟也换不来一句怜悯。
樊华泪光渐止,十指抓抠地面磨砾出血,浑身震颤:“你——”
猛然抬头,血红的双目迸出仇恨,他骤然抬袖——
幻冥虫依循指引,疯狂涌上,霎时裹据穆渊全身,只需再一个指令,顷刻便能令他化为枯骨。
那漆黑一团里传出冷笑:“你亲手杀了你娘,还想杀了亲爹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