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心中不喜,沉目瞥她,天玑有意识地侧目,视线犹未撞上,便见他别开了头,登时满心不悦,狠狠白他一眼,也别开了头。
天枢哪里见得二人闹别扭,即使见得也是习以为常了的。
沉默有顷,只道:“或许真相只有西王知道。”
天玑忙道:“如何去问他?”心中又恼恨:“当初他若不与羽奴思结盟,将本就是西国之境的吐鲁番拱手相让,我们一族又何至于……”任人宰割……
天璇道:“西国都城坐拥哈密北方的巴尔库勒,势力延伸到吐鲁番已是鞭长莫及,他那时也不过只是个少年,羽奴思大军来势汹汹,他岂能不退而自保?”
天玑冷嗤道:“你倒会替他开脱。”
天璇道:“至少我们落难之时,他让人救了我们,若非如此,你我早已命丧黄泉。”
天玑直觉不对,却无法辩驳,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寂寂夜色,突然有人开口:“或许是我多虑,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天枢偏首唤道:“天权。”
天权从夜色中走出,黑色披风已经褪去,玄色劲装突显结实体魄,长发飘飞于风中。
天枢问他:“玉衡如何?”
天权抿唇只道:“还在哭,开阳守着她。”
天玑嫌弃一啧:“真是哭包。”
天枢喟然道:“她对乌兰图娅最是长情。”
天权冷肃不语,天璇迈近几步,向他问:“天权,我想你都听到了,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天权道:“我没有看法,只是觉得西王和羽奴思……且不论他是阿力还是羽奴思,这哈密曾是他们联手打下的,而我们手中的武器,也是羽奴思抢走后赠予西王再回到我们手中的,由此看来二人关系匪浅……”顿了一顿,他又道:“再者虽说这一次西王联合牙兰叛变,令羽奴思的人死伤不少,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也没人增派军队阻止,显然是向西王让了一步,否则哈密不会这样轻易被拿下……”
天玑听得有理,忙点头续道:“七星盟蒙难之时,西王若真有意相护,我们必不会沦落至此,他若无意相护,又为何掐准时机,在我们险要魂归九天之时派人相救,岂不是要利用这份恩德挟持我们?”神情一冷,又忿然道:“当初我们被阿扎里囚在地牢折磨多时,只因一身傲骨,不肯向羽奴思俯首称臣,难道如今就要拜倒在西王居心叵测的计谋下,任他奴役?”
天枢道:“是否计谋未曾知,不可妄下定论,西域之大,我们还能等待多少时机。”
这是话中有话,意味深长,这几人听得懂,只闷声不语。
天玑望着他双目,心中满是憾然,只能咬唇不语。
五年前瑰谷部落惨遭血洗,七星盟陷于囹圄之时,羽奴思的党羽阿扎里为了封禁他们的武功而强迫他们灌下毒汁,天枢武功其中最强,因而积毒最深,以至于后来遭到毒杀,又千钧一发被救之后,两种剧毒在体内积成痼疾,使他双目再不能明视,几近残疾,虽那少年医术高超,仍不能解。
这许多年来,他们藏身于西国以北的大漠,日日勤武,而天枢因受痼疾之苦,习武之中凭添多少折磨痛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能言。
因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复仇。
复仇,他们心中只有复仇。
并不是在黑暗与痛苦中扭曲了意志,而是,想要替那些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无论是羽奴思,还是谁……只要身上沾染着他们族人的鲜血,就永远别想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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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火州,乃古时高昌瑰古王国的故城所在,瑰古王族七大部落联合,就叫七星盟。
距今五年前,正是五年前。
雨化田离开西域,回到中原,数月之后,羽奴思血洗瑰古之地,杀光七星盟族人,逼他们信仰新月教,而这七星盟七大领主之中,却只有摇光一人俯首称臣。
夜幕降临,高塔迎星。
灯火亮堂的寝居,光影跃动的床帐之下,顾少棠裹着被子,听罢雨化田讲述,满眼沉思。
瑰谷王族……七星盟……
想来曾也是王族权势,龙威显赫,只是昔日辉煌,如今已被黄沙掩埋殆尽,可叹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功名利禄,又岂有能不被岁月之洪流淹没的。
世间所有熙熙攘攘争争夺夺,到最后能抓住的无非是黄土一坯。
但又如何,世人有欲,因欲而生爱生恨。
痛苦或甜蜜都是一体,只有死人才会无欲无求。
灯火叠影漫漶,雨化田重又温柔吻上她,细细密密的热度从下颌蔓延到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