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咬着红唇,挣扎着不愿失态,皱眉喊道:“撒手。”
雨化田扬一扬眉,倒是听话,手掌一松,便闻长剑铿然落地之声,紧接着长臂一拢,便将这猛然扑入怀里来的身躯紧紧拥住,与她紧紧相拥,爱不能释,他扬起宽阔的袖摆,遮住她曲线毕露的的身躯。
顾少棠将他紧紧环抱,这般恍如隔世,哪还顾得失不失态——
她真是想他……想得慌了神呵!
雨化田含笑埋首,贪婪汲取她发间的气息,低低发问:“不是让你别来?”
顾少棠暗恼煞风景,却是心中绵软,顶嘴也像撒娇:“我又不是来找你,你管得着?”
雨化田岂不知她口是心非,莞尔间未及语来,便闻兵戈声动,眼神一冷。
顾少棠闻声探首,才觉身处的高台已被后殿里涌出的新月教士兵包围,矛尖直挺,一排排芦苇似的密密麻麻逼住他们,围着高台的舞者惊觉不对时已是无路可逃,慌忙之下面面相觑,顾少棠暗下扫了一眼混在其中的玉衡与阿兰。
玉衡武功不赖,倒不惧怕,阿兰虽阵阵发抖,也还算镇定,甚至有些好奇,顾少棠替她跳了这浮屠舞,原是要她从地道逃走的,偏生这丫头逃到一半于心不忍,竟就折返回来换了舞衣匆忙追赶而来,声言要与她们同生死共患难,这还未义结金兰呢,竟傻乎乎有了同生共死之念,好生叫人发愁,事到关头赶也不及,只想暗里多一只眼盯着,应不至于出事。
原也没想多大事,早知如此阵仗的话——
顾少棠目光扫过排排士兵,重又盯着雨化田,雨化田神色如常,只投来一个目光,顾少棠想他早有准备,也便不多言,只听得一阵叽里咕噜的蒙古话,乜斜筵席间,见阿扎里十分扎眼地站在那里,口若悬河间不时恼怒地瞪着他们。
原这阿扎里是要在这诈马宴杀一个下马威,以新月剑舞诛杀异教舞为象征,给尚未臣服的蒙古贵族与哈密信奉其他异教的部族一个威慑,再仗着羽奴思撑腰,趁机宣扬新月教的教义,逼迫他们在这血毯之前跪为新月教信徒,岂知一场大戏,叫这两人给破坏了。
阿扎里恼恨不过,旋身只向羽奴思汗座一揖,便开始滔滔不绝大斥异教逆谋,他与羽奴思早已互通声气,这番是要向席中众人灌输想法,令他们意识到羽奴思的决策之在,而费了诸多口舌,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这才切入正题道:“请可汗下诏,即日起诛灭哈密城中所有异教徒,新月教将统治哈密,令万民敬仰真主,效忠可汗,汗国万世荣光不灭!”
顾少棠早知阿扎里主导这一场群魔乱舞,是为了揭开新月教统治哈密的序章,然而此刻真听得出口,心内仍是一紧,真不知这教派冲突,要使多少生灵涂炭,寻思间不由得盯住跌在地上的长剑。
雨化田蓦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稍安勿躁。”
顾少棠纳闷不语,猛听一声画角高昂,响彻长空,紧接着擂鼓集兵声起。
闻声狐疑,舒目殿外,但见远远晴空,竟有狼烟窜起,登时筵席惊动,相顾探询,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知发生何事。
羽奴思似乎感到疲累,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一张老脸直耷拉着。
阿黑麻一直盯着顾少棠发呆,不敢确认,不敢置信,乃至席间议论纷纷都充耳不闻。
擂鼓彻地,号角长鸣,绝非小事,赛亦虎仙正欲起身去探个究竟,未得通报,却见守城大将牙兰突然带着一列士兵飞步闯入殿门来,铁甲兵锒,鱼贯行至汗座前几丈外拱手跪地,急称原哈密卫右都督罕慎联合赤斤蒙古卫都督佥事昆蔵集兵前来攻城——
席间一阵凝肃。
这筵席间有不少蒙古宗亲是哈密卫的大臣,罕慎与其父因不是蒙元后裔而未能得忠顺王之位,自其败走苦峪城后,这些蒙古宗亲便全部倒向了羽奴思,借以留存名位,这般墙头草,岂不见得战事再起,他们也只会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羽奴思只扬了扬手,赛亦虎仙知意,盯着牙兰道:“消息属实?敌军现在何处?”
牙兰答道:“罕慎率领三万兵马驻在沁城之外,将要逼近哈密主城,末将已派出右营大军驻守城门,还请可汗赐下兵符,末将自当前往征讨。”
阿扎里赫然出面扬声:“此事不可!”
这话一出,众目睽睽之向,他竟敢抢在羽奴思面前发言。
牙兰镇守哈密数年,屡有军功,是羽奴思手下十分要紧的一员大将,但因羽奴思生性多疑,这牙兰平日里权位再高,也无法随意支配三军,便是个把月前苦峪城传来罕慎练兵的军情,为加强防卫,侦查敌情,他这才又握住了一些兵权,偏生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兵权也不牢固——
牙兰恼恨不已,野心勃勃的阿扎里始终在和他争夺这哈密卫大军的统御权,三番四次在羽奴思面前为难他,是有意夺权,今日请诏新月教统治哈密卫,他日便要以新月教的势力来吞噬他的权势。新月教在西域历来被当做维护统治和扩张的工具,显然羽奴思也是有意让他施为,而这种放任与支持,对与阿扎里交恶的牙兰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阿扎里权势在握,自不怕他恼恨,只道出怀疑:“前些日子才说他们正在操练兵马,怎么这么快就能派出三万大军来?我看这其中定然有诈!可汗的兵符不可轻易交出,怎知是不是有人故弄玄虚,包藏祸心,想要起兵谋反。”
牙兰死死盯住他:“难道要等兵临城下,你才肯相信?”
阿扎里冷笑道:“我西域大军骁勇善战,就算他们真有三万兵马,以你手中所握的精兵良马也是足以应对,你直冲兵符而来,难道不是别有目的?”
牙兰反驳不能,冷沉盯视间霍然大笑出声,众人为之所惊,只见他挺肩站直,手扶弯刀之柄,切齿笑道:“我今日若要谋反,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