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也只垂目一笑,好一抹笑,清如美玉,似是无情,她安知多少风雨消泯其间。
顾少棠挑眉又问:“这素慧蓉是细作,常小文是细作,你出宫追杀赵怀安,只怕也是个幌子,现如今功败垂成,求财何得,求名又何得……雨化田,你还想做什么?”
果然聪慧,直切重点。
雨化田抬目看她,眼中全是欣赏,“你何不试试,自己来揭开这个谜底?”
顾少棠知这人满身皆谜,且深藏不露,不常伴其旁,要如何能一一揭开?也只转开眼道:“罢了,我只想知道,你若回京,宫里那个假的,如何处置?”
她语气淡淡的,好似满不在意,但雨化田哪能听不出她对卜仓舟的关心,眸色一暗,只问:“关怀至斯,莫非旧情难忘?”
顾少棠心想他倒是把她调查得一清二楚,也只哼笑着,叉着腰慢腾腾挪到他面前,俯首挑衅而视:“难不难忘,与你何干?”
话音未落,不及防他冷颜一沉,突然窜手而来,将她拽倒在榻上。
顾少棠被他俯身压住,挣扎不开,只怒目瞪他。
雨化田长指扣住她下颚,眼睑微垂,定定注视她双眼,“若是旧情难忘,我与他如此相似,你看着我,就不会心动?”
不愿错过半点细枝末节,他努力捕捉她眸中的全部情绪,可,却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动摇,没有涟漪,只听她冷冷掷声,“人从生到死,相貌不过是皮囊一具,爱之何用?”
雨化田心里叹息,沉淀了失望,“你倒是看得透彻。”
“只可惜,我看得再透彻,也看不透你的满腹诡计,是何居心!”
四目相对,更似交锋,恰似猛将相遇,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雨化田呼吸渐沉,好似在压抑什么,突然松手退开身去,顾少棠不知他是何用意,也只静躺不动,满脸戒备,却闻他道:“顾少棠,我没有闲情跟你耗,我只问你这一句,我要走,你跟不跟我走?”
他却是要离开了?
顾少棠知他定会走,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听闻,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只觉心里一团乱麻。
雨化田轻笑,面色稍霁,“你在犹豫?”
顾少棠神情一僵,犹豫……她怎会犹豫的?她不该犹豫,因为她从不曾忘记,她的爹爹,是如何丧命的……
薄唇一抿,顾少棠仿佛下定决心,沉声与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雨化田低哼一声,既得她的回绝,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多做留恋,霍然起身,步至房门前,又突而驻足,侧目道:“龙门客栈现下尸横遍地,必会惊动边关守将,此时已无沙暴善后,你们鹰帮牵扯其中,诸多不便,我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只说这黑鸦帮的灭亡,是遭西厂围剿。”
顾少棠嘴唇一动,几乎就要脱口拒绝,却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断然拒绝。
此次大战,虽是黑鸦帮逆袭所致,但鹰帮毕竟是匪帮,深入调查起来,牵扯不断,若是处理不当,怕是要给官府借口针对鹰帮,思及此,却只嘲讽:“西厂围剿黑鸦帮,那是给了你们西厂在御前邀功的机会,你却还来拿个人情,这笔买卖可真划算。”
雨化田轻哼浅笑,头也没回,只道:“你既同意,这便是你我第一次合作,你若想通了,就还会有下次……”
静默片刻,他垂下眼来,似有深意,沉声说道:“顾少棠,就此一别,江湖再会。”
说罢,抬步离开。
跫然足音,人去而静。
顾少棠像被点了穴似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片刻恍惚,只沉沉闭了眼,眉心凝着一抹郁结,似是痛楚,倏然睁眼,黯色已然消逝,只余冰冷锐芒。
窦青等人匆匆赶回龙门客栈时,大火已被扑灭,客栈稍远处觅了一地,掘坑为棺,茅草掩尸,惨况凄然,触目惊心,窦青一眼着惊,翻身下马直奔堂内,却见顾少棠就坐在那满目疮痍的大堂内,双手撑着膝,定定看着跪在她面前,被五花大绑的黑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