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水鬼》,她却始终都找不到原型。陆怡晴看?着那幅画,美丽的女人?站着水里,引诱着过路的行人?,她的身后是一片黑暗的水域,深不见底。这?似乎是一个留白,让每一个看?到它的观众想象那片水域里有什么。累累的白骨,水鬼的老巢,还是秘密的宝藏?“但或许——”陆怡晴慢慢地说。“水域里面藏着的,其实是一个你。”那十三幅画或多或少都有画家的影子在上面,眉眼之间都更像他。但水鬼不一样。水鬼就是水鬼,水鬼不像他。所以他一定是把自己藏在了画里的别的地方?——毕竟油画很容易被覆盖。那片水域漆黑幽暗、深不见底。代表着未知,也许也代表着自己。陆怡晴在这?一刻顿悟了答案。“她不是水鬼,她是你的伥鬼。”他进入了这?个网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她,引诱她信仰圣教,令她接触那些和她境遇相同的、被家庭抛弃的、不被在乎、不被爱的女孩。引诱她们,欺骗她们,假装是她们的救赎。他躲在背后,指挥着这?一切,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留下任何直接证据,因为小张会是他的刀、他的使?者、他的第三只?手。——他的伥鬼。画家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只?是你的猜想。”“也许吧。”陆怡晴说着,她想起了在画家的画室里看?到的那本书,“神明是没有性别的,祂们只?是法相有男有女,力量有阴有阳,你相信自己就是救世的神明,于是你把自己的一半法相藏进了画里。”所以那些画里的女孩子,都会有着他的眉眼。她们不过都是祭品,献祭她们,才能?引来神明。她环顾四周。“而你的每一次对镜自照,都是在看?自己的另一半法相。”他也许不是发现了这?个网站。而是创立了这?个网站。他创立了这?个充满了祈祷、祝愿、恳求、诅咒的虚拟世界。于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或许她不是你的伥鬼。”陆怡晴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而是你的信徒——你驱使?着她,鲜血就永远都沾不到你自己的手上,于是所有的证据都没法指向你。”画家温和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呢?这?世界上可没有完美的犯罪。”“是啊。”陆怡晴摸上了胸前的链子,“没有。那条坏掉的o字链虽然被顾总带走了,但因为他被警方?带走了,所以这?条链子,最终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她拎起那条一模一样的、但是被暴力损坏的项链。“我一直都在想,这?条项链完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陆怡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些夜晚在树林中的偶遇,其实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寻找那条掉落的链子。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去重新买了一条,配这?个吊坠。“顾总告诉我它不是什么大牌子,所以买的人?很少,仿款就更少。但它却出现在了你的画里,出现在你出入的林子里,又出现在了我的脖子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陆怡晴晃了晃这?条链子。“它就是证据。”画家沉默良久,突然轻轻地笑了:“你真?聪明。”他的语气是由衷的赞美。“你其实可以完全重新买一条项链。”陆怡晴说,“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把柄?”画家抬起头注视着她:“它很适合你,不是吗?”陆怡晴说:“那……”“可我真?的没有向你下毒。”他语气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了她,“那只?是维生素c粉。”陆怡晴闻言,看?向了他,但他却没有再看?她,只?是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描绘着画中的人?物。“但有人?要?你向我下毒。”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天天陪我来食堂吃饭,到点就催我赶紧回家——因为她在监视我,确保我能?服下那些毒药,作为祭品。”画家的语气仍旧温和:“那只?是她以为。”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下毒药,而是维生素c粉?是他们的内部产生了什么矛盾吗?“是因为我后悔了。”画家深深地注视着她,“不管你信不信,我后悔了,陆小姐。”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打动了。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天天如?此?,时?时?如?此?。“那些夜晚,我也不仅仅是在找丢失的那条链子。”他说。他在找灵感,他在找属于他的缪斯,他在找下雨的夜空中的月亮,他在找他心上那片蛮荒之地的秩序与规律。直到他遇到了她。“我们是很相像的。”他的语调像是在叹息,“我们就是同类,我们一起被父母抛弃,不被在乎,不被爱,不被理解,被当做怪胎,格格不入,与黑暗作伴。”陆怡晴说:“可我觉得我们并不像。”她从来都不相信神明。她只?相信自己。“说得好极了——其实,我也不想把你留给?他们。”画家的语气柔和。“你应当跟我在一起。”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影刻进脑海里一样。他的眼神太专注太热烈,就像猎人?锁定自己的猎物。陆怡晴沉默半晌,突然感觉到之前嗅到的瓦斯气味在此?刻更浓郁了起来。她往窗边走过去,掀开窗帘,看?到楼下传来若隐若现的火光与滚滚的浓烟。“我爱你,你是我的缪斯,和她们,和那些女人?不一样。”画家说。“你属于我,而非天父。”陆怡晴平静地放下窗帘:“你谬赞了。”她担不起缪斯这?个称号。“可你不想过来看?看?这?幅画吗?”他的语气柔和,“我的女神?”陆怡晴走依言过去,画上的女神手握长弓,一轮眼球如?月一般悬挂于祂的头顶。祂用那把弓对准了月亮。正如?他一直都在窥视着她,他此?刻也即将成?为她的猎物。——他心甘情?愿地被她俘获。“你喜欢这?幅画吗?”他问。陆怡晴想了想:“还行。”他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就算了。”还没等陆怡晴反应过来,他突然抽出了一把刀,对准画布狠狠地扎了下去。随着嗤啦的一道裂帛之声,油画被裂成?了两半。那轮眼球一样的月亮留在了上半截,至于画着女神的下半截画布则落到了地上。陆怡晴干巴巴地说:“你其实不必这?样。”就算她不喜欢,他也可以拿去卖钱。“那本来就是送你的。”画家说,“不被你认可,它就已经一文不值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会给?你画出更多的画的,因为你将永远属于我了。”太阳一旦升起,月亮就会陨落。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这?轮永恒的月亮。他走近了她,伸出手臂,在陆怡晴的注视下,他用手臂圈住了她。他看?上去心满意足,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一样的。紧接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还没为我讲完那个故事呢。”他亲密地靠在她的肩头,却眸光沉静地注视着握在掌心里的静脉注射针筒。她已经是他的杯中之月了。下一秒,陆怡晴回抱住了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迅速地拔出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