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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页(第1页)

赵清从头翻到底儿,没什么新鲜感,大略相似,要不是笔迹略有参差,赵清会怀疑这是一个人写的来蒙骗他这个皇帝。所以太后来美其名曰是放权,是锻炼他,却实质上仍是在给他压力。让他将皇姐交到一个假货手里——门都没有。他不懂太后怎么放心让一个假货迎娶她膝下唯一的公主,即便皇姐眼下是有些声名狼藉,但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的宵小之徒能觊觎的。用晚膳时,赵清密诏耿直来陪膳,约定打会儿天黑了到宫里的练武场打两套拳。耿直自己不敢吃,赵清按头让他吃,他总觉得一桌子鸡鸭鱼肉的御膳吃到腹中会拉肚子,要么就是皇帝又有了什么重要差事找他办,这一顿如同易水送行有去无还。果不其然,吃到一半,赵清放下金箸,淡声道:“你,或者你找个信得过的亲信,替朕跑一趟罢。”耿直眼珠发直,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他干燥的舌舔了舔上颚,没敢碰御酒,舌头在口腔里哆嗦了下,“皇上让臣跑哪儿去?”小皇帝一眼凉凉地瞥过来,如同在看一个二傻子,“兖州。朕想知道母后找来的这个冒牌货是什么人。”这话耿直听明白了,但他不明白的是:“皇、皇上,你怎么知道那个谢公子是冒牌儿的?”小皇帝睨了他一眼,“朕就是知道。你屁话再多,朕打你板子。”耿直委屈地把后头那番话往肚里咽回去了,但细想想,还是道:“臣官居禁军统领,自己去兖州,目标太大,太后有所察觉,一定先于皇上防范。于大人那儿倒有几个顺手的暗探,等我给您撬几个过来,让他们随风潜入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兖州。”一有事耿直准会投机,赵清呵一声冷笑:“朕发觉你敲竹杠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话是如此说,但赵清没说不好,那就是同意了。耿直一直觉得他们巡御司人才济济,想着挖墙脚许久了,但于济楚为官严明,这墙角太瓷实了挖不动,有了谕旨就好办太多了。耿直又道:“但话又说回来,皇上,兖州近来并不太平。您也知道,兖州与辽国毗连,沃野平原,水草丰茂,百姓割麦子都一茬一茬儿的,辽国那位不是傻子,早虎视眈眈了,今年要是又开战,只怕少不得兖州要遭到毒手。到时候就怕——”就怕太后妇人之心,不肯硬拼到底,抵挡两下子便率先退出战局,最后活活将大把肥美的辎重拱手让给辽国大王。赵清心如明镜,用不着耿直多嘴笨舌地提醒。以往大周对辽国九败一胜,倒并不是硬拼下去没有胜算,而是这群南国之臣贪图享乐,国库放点儿血,犹如掘了他们棺材本似的一个个扑到太后脚下号丧。文官奢靡放荡,武将畏惧辽兵,这仗不是打不下去,而是根本没人愿意带头打。打仗不行,保命倒行,要是哪日大周的河山被辽国铁蹄踏碎了,只怕他们也能苟安一隅,继续挥霍无度地过得一日算一日。赵清一巴掌盖在耿直后脑勺,瞪着他道:“朕当然知道,朕教你办差,不是让你来教训朕的。”自打从公主府回宫之后,小皇帝韬光养晦,如今气势更盛,他眼睛一眯,便不怒而自威,耿直忙点头,他说什么耿直便应承什么,绝无二话。等耿直跌跌撞撞走出金殿,小皇帝对着一桌珍馐,索然无味,叹了一声道:“朕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笨办法,母后何等精明的人,肯定料敌于先。兖州,恐怕也早被她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了,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但是他是真好奇,这个假货既然不是谢珺,他又会是什么人呢?皇姐竟没有当场戳穿,一定是和谢珺情与貌都略相似罢……姐弟同心。赵潋想的也是,这个假谢珺,一定也不是凡品。昨日进城之前,她特地试探,问了谢珺一句:“师兄此趟回汴梁,怎不先思量拜祭先祖?对了,听说还有你的坟茔。”谢珺勒着缰绳,轻笑道:“拜祭过了,至于那座空坟随它去罢,留着将来也有用。”说罢,谢珺策马先行一步。于济楚跟来,也到了与她分道扬镳的街头,淡声道:“公主,谢珺的坟并不是空的。”赵潋惊奇,怎么前不久太后派人来说谢珺的坟墓是空的,今日于济楚却又说不是空的?到底该信谁?她脑子一乱,又胡思乱想了一阵,于济楚叹了一声道:“收捡尸骸的人,是我。”赵潋恍然大惊,马背上的身体在激烈的颤抖之后,僵硬下来,她咬着下唇道:“你从未告诉我。”于济楚看了眼方才谢珺打马消失的市头,卖糖人的小贩正在收摊儿,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空明悠远,直望到尽头,“那夜我赶到时已经晚了,后来……我背着一具焦尸,从刺客重围之中突出,独自骑马到了郊外破旧的城隍庙。当时那具尸体浑身已经烧焦了,面目全非,到处流脓。我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谢弈书,但是他身上有一片衣角,绣着一朵扶桑花,确实是谢珺的衣物。”赵潋悚然,呼吸一滞,“所以,就连你也没法确认,那具死尸到底是谁的?”她收紧了手指,近乎用力地扳住于济楚攥马缰的小臂,“是不是?”于济楚回眸,无奈且沉重地点头,“但尸体是我从谢家带出来的,谢家当年并没有如谢珺年岁身长的人,理所应当,那应该是谢珺。但我没告诉任何人,直至太后下令将谢氏一族厚葬时,我借着吊唁之名,趁乱将那具尸首塞入了棺椁之中。”“为什么瞒着太后?”赵潋没留意到自己早已声调喑哑,她怀疑的,猜忌的,此刻犹如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将柔弱的心脏勒得血肉模糊,近乎窒息。于济楚无奈,想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肩膀,他知道赵潋聪慧一定有所觉察,但最终还是只收回了手。他当年便曾怀疑太后,可时至如今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不论过去如何,这十年来如何,兜兜转转,公主终归是找到了一个人来疼她了。他那点微末心思,那些可望不可即,纠结的叛逆的左右为难的,从今而后都可抛下。在赵潋紧张而焦急的注视下,于济楚却仍是隐而不言,他轻叹一声,照着一天夕阳,曼然从容道:“天色已晚,公主早些回府罢,往事已矣,纠结无用,莫让它离间了眼前人。”他徐徐拨转马头,朝东街策动而去。于济楚话意分明是,无论太后做了什么,她仍是她的母亲。赵潋咬咬牙。不对,她不能为了于济楚三言两语猜忌生母,母后不会是那样的人。至少、至少她要弄清楚。回头小皇帝便在各位大臣上书奏折上都盖了一个朱砂大字:准。准、准、准……但凡是要为谢珺与文昭公主请旨赐婚的,赵清无一例外,统统都盖了一个准。太后得知以后亦颇为意外,“皇上竟全都准了。”赵清与赵潋亲厚,既畏且敬,他向来不会不顾亲姐意愿随便行事,更何况这是赵潋的终身,照理说小皇帝不至于瞒着赵潋问也不问便全准了。但太后也想不出赵清拒绝的理由。谢珺系出名门,又前有懿旨,赐婚已有十余年,才貌双全。小皇帝那张呶呶不休的小嘴,这回亦是无话可说了。太后很满意这结果。到了秋来时,富林苑的丹花桂子飘香,正适宜秋郊出行,太后着人吩咐了下去,要在林苑举办宫宴,仅只是一道口谕,底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小皇帝盖了朱砂之后,特地差人送了一份贺礼给赵潋——他学箭时头一回一箭双雕,猎下一对大雁。双雁在民间礼俗里,是寓意婚姻美满、百年好合,赵潋收到信物差点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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