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和老陆一站一坐,自然分出了一高一低。老陆微微抬头,正撞上她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
她眼睛不似一般小姑娘,睫毛前端多少带点俏皮的上翘。她的眼睫长而直,偏生又浓密。于是瞳仁比一般人深暗些,眼睛里的光多是细碎星点,但若是汇拢,眼光便格外尖锐锋利。
“你送陶……驺虞去我那里,是因为我跟梼杌的关系,或者说因为我是梼杌的血脉传承。如果没有驺虞,我是不是真的会像林鸥那样变身?”
她三番两次截断他的话,阻止他说出陶吾的名字,自己说驺虞时唇侧却浮出微笑,中和了方才好似刀锋的眼神,显出一派轻松随意。
老陆寻常跟属下“呆头呆脑”的孩儿们打交道,跟人类更简单,观心、观灵台、观气运线,喜怒哀乐爱憎怨,一目了然。哪能凭肉眼辨得出人类细微的情绪波动,况且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他当自己看错了,胸膛大鼓敲了两下,自行恢复平常。
“那倒不会。”老陆说,“你觉醒的契机是复仇,这个契机被化解了。你来天助镇,跟这位金先生起事端原是有可能觉醒。小安姑娘拉了你一把,”
他用脚尖指向下方的墓碑,“现在他也不是问题。”
“那驺虞呢?”
“……驺虞没事,她入画了,小渔儿。”老陆提着裤子站起来,神色不无怅惘,“她这次确实栽了个大跟头,得去画境休养一阵子。”
“去多久?”
“得亏有魔物垫肚子,这回入画要不了多久。”老陆掐指一算,“一甲子差不离。”
池渔默然颔首,眼神微一闪烁,“能出来就好。”
“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老陆安慰道,“不过时间嘛,就是一眨眼。”
两人高低互换,池渔抬起头,小声说:“我能看看……那张画吗?”
她迎着光,仿佛不能直视升上中天的太阳,微微眯起眼,却也让眼中盈着的水光挂上眼睫。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柔软。
是个念情的小姑娘。老陆心想。
陶吾入画那么大的事,帮她治好了伤,她却整天忙着自己的事,不见一丁点失落,端是铁石心肠。
实际上还是会难过。只是有些人迟钝些,藏得深些。
“陆伯伯……”见老陆没动作,池渔又叫他,目光中尽是恳切。
“等一下。”老陆转过身,将右手伸进左手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