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
“观凡潭。”
“君上许你去吗?”
“并未不许。”
宝喜头脑昏昏涨涨,没发现他的温顺里原来藏着刺。
管事一条气更是不顺,“天界凡三百六十宫皆有门禁,哪家仙奴像你这样乱跑!”
“可我并非仙奴。”
一语出口宝喜暗暗惊讶,管事明摆着是来挑事的,自己缘何口不择言,对着冲撞回去?
果然是火上浇油——“你的确不是仙奴,你只是块破石头!君上都让你滚了,你还好赖在苍玉宫里!我今日就替君上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
宝喜早知没人喜欢他。
这不通悲喜的性情倒是其次,主因还是他登仙之路过于通顺。这些人都是从泥身里爬出的魂魄,虽然升了天成了仙,也难改劣根,见了别人的好命,依然会眼红。
如今他没了东始的庇护,虽则也从未光明正大地拥有过,总之是不必再忍。
厚积薄发。
管事有鞭子。
每一下鞭挞都如火烧灼,筋骨具断。直至窗棂映入旭日金光,满室白昼,才以一踹作结,正中柔软心肺。
宝喜抱膝倚在窗下,缓缓抬手,伸入一方光柱。
一块破石头,他想,为何有血有肉。
面颊微凉,宝喜讶异自己竟然会流泪。喉头瘙痒,怎么咳都不肯消歇。宝喜满身如灌铅般昏重,四肢并用爬到床边,拉下棉被,躲进床底,避开日光,裹住这冰冷驱壳。
好冷,眼泪都要结冰了。原来自己不仅会哭,还会生病。
一块破石头,他想,为何会疼会痛。
宝喜在床下藏了两天,避难似的。
病中疲顿不愿动,沉睡着等伤病痊愈。幸而不知饥渴,不必饮馔。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床柱与床板罅缝结着厚厚的网,网死了吐丝的蛛。而纷沓熙攘的长梦网住了他,碎光一般闪闪点点,灼穿神识,在夜里烧出一个一个洞来,洞里都是他在观凡潭见过的景象,却又不是。视角不一样。
其间一幅灯海人流,摇摇晃晃,像是一对行进的眼,在找一个重要的人。
在找谁?宝喜迷迷糊糊,爬向那幅画,自己在找谁?
一触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