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透过花窗的缝隙,一动不动地看着凌妙妙低垂的眉眼,搭在墙上的指甲泛白,他眸中的黑是旋转颤抖的星河,极端危险。
现在,他放在心口的女孩,终于毫无掩饰地知晓了他惊天的不堪。
他知道没有勇气听下去了,哪怕她皱皱眉,都会如一记重锤砸下。可是他迈不动步子,发疯似的想看看她的反应……
不敢奢望,又忍不住幻想。
「妙妙?」柳拂衣有些忧心她长久的沉默,身子倾了倾,「怎么了?」
「没有。」妙妙抬起头,语气又轻又缓,像是在暖融融的午后讲故事,「我在想。」
柳拂衣对她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吃惊:「想……什么?」
她蹙着眉,含着微不可闻的叹息,抬头一望,声音仍旧很轻:「我在想呀,那子期岂不是很可怜。」
「……」
屋内屋外的人一併默然。一时间,窗外落叶沙沙,由外而内传来。
她接着道:「做人有做人的快乐,做妖有做妖的潇洒,他夹在中间,该往哪儿去呀?」
阳光倾落的室内,女孩歪着头,眼中有真诚的疑问,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慕瑶没有想到妙妙的反应竟是这样,顿了顿,试探着问:「妙妙……不怕吗?」
凌妙妙看了她一眼,反问:「慕姐姐怕吗?」
「……我闯南走北,见得多了,自然不怕……」她的脸色很难看,「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慕瑶觉得,自从慕声在那天夜里爆发以来,她的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宽了,几乎有些破罐子破摔、自我放弃的意味。别说半妖,哪怕他就是妖,难道她还能提刀把养了这多年的弟弟砍了不成?
就算她想,手也是举不起来的,哪怕躲远点眼不见为净,也不想直接对上他。
这几个月,她一直活在自我怀疑和心理矛盾中。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妙妙点头,「他不就是他吗,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係。」
「可是……」
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他的妻子,人妖殊途,终究……
柳拂衣捏住了慕瑶的手腕,她没有说下去。
柳拂衣接着道:「赵公子,你也认得,就是赵太妃的弟弟轻衣候。」
白色发带在风中飘飞。
慕声的腰斜抵在墙上,手指点在花窗上,贪恋地描摹着妙妙的轮廓。
他的眼尾上挑的那个小巧的勾,罕见地勾住了一点暖色,侧脸恬静,像一块被抚摸得热乎乎的暖玉。长睫下黝黑的眸子,沾染了阳光,倒映着一点迷乱的光晕。
她说……是人是妖都没关係。
隻这一句话,就像垂死的囚徒被判了缓刑。
随即,他看见凌妙妙诧异地抬起头:「轻衣侯?」
她惊愕了两三秒,那双明亮的杏子眼,不自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皮发红,飞快垂下了眸,越发像隻兔子。
「怎么了?」柳拂衣吓了一跳。知晓一个人的身份,竟然比知晓一个妖更让她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