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是山上人家。」她从肩上落下了竹筐,挑拣了几颗美观的果子搁到推车里,又到:「这处不起眼,却也清幽,用不着计较,少惹麻烦。」
「阿禾!」
不远处一青年叫唤跑跳了上来。他一身灰灰粗布衣,套了黑靴,扎了发髻,肤色晒得褐亮。手上持了把缀着红穗子的木剑,挽了个剑花,又一个马步疾刺。看上去腾着一股气,精瘦活跃的样子。
「阿李,还想你跑哪儿去了。你帮我顾顾摊子,今个儿挣的分你一半,我还得赶上山去。」夏怡禾见了他,似松了口气。
「行。这小哥儿是谁啊?」他一双粗眉挑着,打量起无垠。
还不待夏怡禾回答,他拿起竹剑叨念了串咒语,朝无垠肩上一敲。
无垠只觉肩上一痛,那道幼时让银爻撕咬留下的旧伤,倏然隐隐发疼,他一阵暗怒打心里腾起,挥开了竹剑。
阿李向后几跃,摆了拳脚,皱起眉喝道:「何方妖孽!」
「阿李。」夏怡禾落了个责备的神情,阻道:「他叫无垠,路过我家,哥哥让留下来帮帮田。」
「无银啊,和人倒相称。」阿李顿觉无趣,收回了剑,搁在肩上晃了晃,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
「这是前头大娘家的阿李,人叫他果子李。」
夏怡禾说着,取过那沉甸甸的竹筐子,交给了他。「他和荒山门人学过些道术,成天嚷着斩妖伏魔,却好像不太精。」
那果子李,有心修道,头脑简单。当夏怡禾妹妹似的相挺,倒是个热心人。平日里他家店面有大娘和几个哥哥顾着,要是不用去果园采果,他便一派悠哉,常往夏怡禾这处晃来。每月逢十,夏怡禾送农货上辰家,市集的摊子,都请他帮忙。
「什么不太精?」果子李瞟了瞟无垠,道:「这人不好,阿禾,离他远些。」
「哪里不好?我初来乍到,你也说我不好。别欺负人。」夏怡禾瞪了他一眼,又道:「替我向大娘和春儿姐姐问好。我得走了,不耽搁。」
说着,携了无垠便走。
「阿禾喂,我这回认真。」阿李在后头嚷嚷,她只作没听见。
无垠随夏怡禾走着,两人远离河岸,钻进了巷弄,抄小径拐往另一座山头。
「你不担心么。」他瞧了夏怡禾一眼。她才认识他没几日,先前还架着刀,抢了她一盆番薯一块饼。这巷弄间人少,处处渠道,背阳处湿凉,墙边长满了苔,他自个儿都觉得同这姑娘走着,好像自己该使坏似的。
「什么?」她算了算时辰,看了看天色,只担心能不能实时赶到辰家。
他觉得这姑娘说好听是天真,说难听是傻笨:「刚刚那阿李说,我这人不好。」
她听了噗哧一笑:「瞧你小孩子似的,这般记仇。你是坏人么?」
哪个坏人说自己坏。他好歹大了她四五岁,也届个弱冠之年,竟让她这小姑娘称作小孩。她才小孩。
「我从前来这市集,阿李说我一身妖气,日日拿符水泼我摊子,我忍了几回,不同他计较,他便道我是仙人。」她一张小脸歪过来瞧他,哄小孩似的:「别气啦。」
她一双美目瞧着他,想他当初不过是走投无路,虽然话少了些,这几日同他相处,却比这市集上的人还温和有礼,不似个坏人家。
从来人只道他怪,真要论论自己,他觉得冷僻自私。
她却觉得他好,他挺稀奇,又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