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枝的手颤得厉害,她把钱点了好几遍,才勉强算清楚‐‐这里头一共有三百三十七块五毛钱。
她有些恍惚,咧着嘴傻笑。然而,心中的惊喜兴奋逐渐褪去后,变成了说不清的沉重与郁闷。
程冬至发觉大姐的表情不对劲,轻轻问:&ldo;姐,怎么啦?&rdo;
王春枝回过神,苦笑了一下:&ldo;这个老不死的,居然攒了这么多钱……这都是吸咱们的血呐。&rdo;
她想起自己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已经在地里累死累活做了差不多四年的农活,一双手早已满是伤痕与厚厚的老茧。
因为繁重的劳动她落下一身毛病,吃不饱睡不好,一年到头就没个清闲。
而王老太呢?明明身体还硬朗得很,年成好的时候一口气能吃三海碗冒尖儿饭,在家里却从来不做什么重活儿,扫个地就叫腰痛,打起人来就没事儿了。每天只是坐在炕头打鸡骂狗的人,便能心安理得地拥有这么多钱和细粮,理直气壮苛待真正干活儿卖力气的人。
这是她几年的工分才能换来的数目?她被搜刮了这么多,得到的却只是些有限的吃食,就这还是她打滚撒泼费尽心机才争来的。
王雪花明明比她小不了多少,却能和地主家的女儿一样天天在家享福,和王老太似的什么都不做,吃得却比谁都不少,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拿尖儿的。就在前几年,这个老姑还理所应当地使唤王春枝这个侄女儿给她倒痰盂和洗脚水呢!呸!她也配!
程冬至猜出了大姐不高兴的原因,只能用小孩子的口气拿话安慰她:&ldo;她白吸了!吸了这么多年钱还不是被咱们拿了,奶就是咱们养的蚊子!&rdo;
王春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ldo;你见谁家养蚊子呢?&rdo;
不管怎么说,把大姐逗笑了便是成功的第一步。程冬至趁热打铁,继续分散大姐的注意力:&ldo;姐,赶紧把这些东西都吃了吧,吃不完明儿送太婆那里去,不能被他们发现了。&rdo;
王春枝点点头,赌气把一根红薯干送进嘴里狠狠嚼着,仿佛在嚼王老太:&ldo;吃!为什么不吃?这里头本来就有我的份儿!&rdo;
之前王春枝清点那一叠钱的时候,程冬至也在眼里心里过了一过,大概掌握了数目。
总得算来,这一次还是她们赚了。
奶粉拿回了大半,还搭上了这么多细粮和钱,那些个大列巴和青果子的损失早已超额补了回来;并且还免费观赏了一次精彩的撕斗表演,这波不亏。
王春枝不敢把这些东西都留在王家的屋子里,次日清晨一大早就找了个借口,领着程冬至飞奔去了太婆那儿,把这些大包小包全都藏了起来。
要不是亲眼目睹,程冬至都很难想到东西居然还可以这样藏,感慨一定是当年鬼子进村时期发明的储粮方法,一般人的脑袋瓜子绝对想不到,安全性比她系统的仓库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儿了。
王春枝拍拍手,看看天色还早,兴奋地对程冬至道:&ldo;你把其他东西都藏哪儿了?咱们早点挖出来收好,晚点儿说不定就被别人挖走了。&rdo;
现在人人都在想着法子找吃的,什么草根儿树皮都是好东西,地皮早就被挖得烂烂的了。王春枝怕程冬至年纪小挖的坑浅,被别人白捡了便宜。
程冬至摇摇头:&ldo;天儿不早了,姐你快去上工吧,我一个人去挖。&rdo;
王春枝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冬枝儿一个人在那刨还能说是小孩子玩泥巴,她也跟着去的话恐怕就有些显眼了。
&ldo;那行,我先去了,你挖出来了就赶紧放回太婆这里。&rdo;
&ldo;嗯!&rdo;
王春枝走后,一直不敢出声默默围观的太婆才小声儿地问程冬至:&ldo;你们刚刚偷偷藏的细粮是哪来的呀?&rdo;
就算再犯糊涂,她也知道眼下粮食有多么珍贵,尤其是这些细粮,那可得红不少人的眼,可不能嚷嚷起来。当年的灾年惨事她经历了不少,很知道轻重。
程冬至也压低声音:&ldo;是叔伯们送来的吃食,太婆你可别说出去,不然人家都来抢啦!&rdo;
太婆神情严肃,连连点头:&ldo;我不说!&rdo;
照顾着太婆吃了早饭后,程冬至扛起一根小树杈子,走到河边随便捡了个地方乱挖了一气。
确定四周的确没人后,程冬至凭空掏出了一布袋大米,放在挖散的地方滚了滚,直到袋子上沾满泥土才住手。
还好之前扯了个谎,她才有机会洗白这玩意,早就馋大米饭馋得不行啦。
程冬至把袋子重新收回仓库,哼着小曲儿开心地回太婆家了……
第12章
当程冬至把米袋子打开时,太婆的眼睛瞬时亮了。
苍老的手颤颤地插进雪白晶莹的大米里,她捧了一小把放在鼻子下闻了几下,眼眶都有些发热。
&ldo;这可是头尖儿啊,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米啦……&rdo;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把米分为四个等级,头尖儿是最好的,其次就是三糙,二糙,最差的便是一糙,颜色紫里泛红,壳子脱得也是马马虎虎,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去嚼,然后刺辣辣地顺着嗓子下去到肚子里。
穷人自然都是吃一糙二糙的,即便是有钱的地主家平时也是吃三糙,头尖儿很少有人日常吃,偶尔办宴席多吃几回就会被人用眼斜卯着看,语气酸溜溜:他们家阔着呢,头尖儿都随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