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齐起身,朝陆铮敬酒,身段摆的极低,道,“多谢陆太守这些时日的款待。”
陆铮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口道,“不必多礼,坐。”
郑齐这才坐下,他身侧的郑瑜却悄悄打量着上首的陆铮,陆铮在外有凶名,喜他的人赞他“英雄不问出处”,不喜他的人则贬他为“陆逆”、“陆贼”,说他举止粗鲁,出身卑微,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郑瑜默不作声打量着上首男子,心中不由得想:瞧上去倒还不像传言中那么凶残,身材高大,面目冷厉,神情漠然。见惯了温文尔雅的郎君,这样悍勇的男子,竟也丝毫不逊色。
其实陆铮样貌不错,但男儿相处,谁会在乎对方生得好不好,更何况到他那个位置,样貌好不好,早已是无足轻重之事,谁也不会去想,陆铮模样如何,在众人心中,皆是他打仗如何厉害。
打量过陆铮过后,郑瑜打算主动出击,她起身,面上盈盈笑意,眸中尤带一丝高傲神色,举起酒盏道,“小女子敬陆太守。”
宴堂一静,原本说笑着的众人都哑巴了一般。
角落里,同友人坐在一处的裴延亦愣了下,身旁友人低声道,“主公当真艳福不浅。前有那么位温柔夫人,后有这么位大胆美人……”
裴延低声道,“赵兄慎言。”
话音一落,便见上首的陆铮有了动静。
他没朝郑瑜看,勾起食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就有下人上来,将他面前的酒壶撤走了。
被这么一打乱,郑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尴尬,还是身侧的郑齐无声叹气,拉了她一下,低声道。
“坐下吧。土豆”
在他看来,陆铮的态度很明显了,人家瞧不上他郑氏的女郎。虽没直接给难堪,留了些颜面,但态度够直白了。
郑瑜被拉得坐下,这下子才是真正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整个宴堂上的人,就连乐师舞女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出了这样的大糗,接下来也坐不住了,压根没心思想其他,只一心觉得,若不拿下陆铮,她还有何颜面回徐州。
来之前,她满心不愿,若非阿父想求,她绝不可能应下。但她既然来了,又不可能灰溜溜回徐州,那不是让所有人看她的笑话麽?
郑瑜这些心思,旁人自是不晓得,也无人会觉得,陆铮没喝郑瑜的酒,是特意给她难堪,一来在座都是男儿,鲜少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二来麽,广牧官员们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公的做事风格,对待夫人之外的女子,皆是这么冷淡。
哪一日主公不冷淡了,他们才可能稀奇万分地讨论上几日。
眼下最多也就是有些遗憾,不能轻轻松松拿下徐州,但这是主公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索性谁都不去想这些,认认真真吃酒了。
第55章靴
临宴罢时,外边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要走的众人,也因为舆车被堵在路上,而不得不在屋檐下站定了。
几十个人站在屋檐下,瞧着不怎的显眼,实则占了广牧中大半的有权有势之人。
陆铮望了眼挂着雨的屋檐,耐着性子站着。
正这时,马车陆陆续续来了,陆铮是骑马来的,不爱坐马车,他的马车得临时调,因此一时还未到。
见众人没动作,陆铮随意颔首,道,“不必拘束,你们先走。”
他发话了,众人又晓得他不是那种在乎这些虚礼的人,不再磨蹭。
转眼的功夫,人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在奴仆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门外一角有奴婢,专门给贵客们撑伞,进进出出的,油纸伞又湿漉漉的,不经意间,地上也跟着湿了大半。
有个奴婢刚送走一位大人,撑着伞回到屋檐下,大约是地上湿滑的缘故,脚下一滑,下意识将拿着伞的手往后撑,狼狈跌倒在地。
是青石板的地面,应当是极疼的,但她来不及委屈什么。
她身侧不远处的郑瑜脸沉了下来,她的裙摆被这丫鬟弄湿了,她本就在宴上受了气,此时见连个丫鬟都敢冒犯她,登时怒了,“真是不懂规矩!”
侍伞奴婢被训斥得面上通红,旁边看上去管事模样的婆子忙过来,低声训斥那奴婢,“还不去给贵人道歉!”
婆子语气严厉,那奴婢瞧上去也就十三四的模样,面嫩,登时掉了泪,忍着痛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过去,低着头,朝郑瑜躬身,“奴婢方才冒犯了女郎,还请女郎责罚。”
旁边婆子也走过去,面上带着小心的笑,对郑瑜道,“都怪奴婢教导无方,这才叫她冒犯了女郎,奴婢定当严加管束。”
婆子看似严厉,但无处不是护着那奴婢的,见郑瑜眼神阴冷,不由得上前一步,护住那侍伞奴婢。
郑瑜冷声道,“没规矩的奴婢,还教什么,撵出去省事。”
侍伞奴婢吓傻了,她才十三四,本也不大,没什么见识,但也晓得,面前的贵人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去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个膝盖哐地一声砸在地上,听得人都替她觉得疼。
小奴婢哭都不敢哭,也不敢求饶,只一个劲儿的磕头。
郑瑜身侧的郑齐见状,虽不在意一个丫鬟的死活,但到底觉得,在别人的地方惩罚别人的奴仆,总归不合适,拉了拉郑瑜,低声道,“算了,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