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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骅在书房里点了一盆火,把姜照递给他的书信一封封烧掉。
都是从朱富那边得来的信件,说得危言耸听才叫“密信”,其实就是一些寻常往来的信件而已,偶尔讨论一些国事政事,也并没有大逆不道的言辞观点,但被有心人得了,就成了惹祸的源头。
姜骅烧信之前,把每封信都读了一遍,有些信纸已经泛黄了,记录着一些连他自己都忘掉了的陈年往事,读来颇为唏嘘。就是因为这些薄薄的纸张,他和家人担了多大的惊,受了多少怕,到现在都还没彻底安稳,仍有余祸。
“难为你了,阿萝,若是没有你……”看着火焰吞噬纸张,姜驷重重叹气。
姜照给父亲一个安慰的笑容,“您别自责,其实回头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是身在其中的人看不透想不通,才会烦恼自苦。尤其您是正人君子,遇上坏人难免失措,难道您还要责怪自己品行太端正吗?而我年轻,豁得出去,对付坏人正合适。”
“豁得出去……”姜骅苦笑。
姜照道:“不只是豁得出去,还要脸皮厚,还要够狠,必要的时候黑一黑心肠也可以。爹,世道越来越乱了,您从朝廷的邸报还还看不出来么?到处闹灾荒,川南又是兵祸,朝里没银子安抚流民贫民,反而有姜驷朱富那样的人到处敛财火上浇油。世道一乱,好人就难过了,不是自己被欺压,就是眼睁睁看别人被欺压,所以一味秉持良善有时行不通的。”
若是以前听到女儿说这样的话,姜骅肯定要反驳回去,好好教导告诫女儿一番。可经过了这一场无妄之灾,他自己心里也在煎熬动摇,倒是没有力气再说教女儿了。
朱富没有给承诺,意味着后续很可能还有危险。而渡过危险的唯一方法不是躲,而是战,打压长房的事依旧不能停。
姜骅再次投身到关注朝堂的一举一动上去。
对女儿训练护院的行为,更加睁眼闭眼了。倒把程氏担心得不轻,因为五岁的熙哥儿突然有天跟她说,想跟姐姐去习武。程氏很紧张,好说歹说把儿子哄住,严厉教训了伺候儿子的人一顿,让她们看好少爷,不许再让少爷接触武场。
姜照闻听后置之一笑。
倒是受了提醒,专门去问了姜焉,“焉哥儿想不想学拳脚?姐姐教你。”
姜焉一直被杨姨娘养得胆小,尤其最近对姜照很是害怕,怯怯的,可到底抵不过学武的诱惑,“……想。”
于是姜照禀过祖母,每天早晨把庶弟带在身边扎马步。老夫人态度很宽容,“能强身健体很好,只别耽误了读书。”
小孩子却受不住起早的苦,扎马步更是辛苦,才一天就要打退堂鼓。姜照严肃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绝对不能反悔,你说过要练一身本领的,怎么一天就撑不住?难道你不是男子汉,是个小姑娘?那你明天跟着针线房学绣花吧!”
姜焉怕长姐,委委屈屈继续坚持,姜照又挑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厮陪他一起练,更打破先扎马步打好基础才能练功夫的规矩,提前让姜焉学点招式吸引他的兴趣,半强制半哄骗地让庶弟练起了武。
小孩子到底好哄,学了几招之后有点得意,白天读书时就跟一起的熙哥儿显摆,呼呼哈哈一阵乱踢,完全不成章法的动作,却把熙哥儿羡慕得不行,回去缠磨程氏。程氏诗礼之家出来,家中男丁都是读书进学的,哪里肯让儿子去耍刀弄枪,自然不允。熙哥儿私底下和姜焉商量,要拜他为师。
可把姜焉得意坏了,于是学武的劲头足实起来。
姜照知道了假作不知,任由他把半吊子招式偷偷交给熙哥儿。没想到熙哥儿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听说要扎马步,竟然自己每天偷偷在房里练习起来,夜半练,清晨练,等程氏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能稳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了。
程氏又心疼又生气,可偏偏婆婆和丈夫对子孙习武不管不问,完全放任,她只好私下严厉管束儿子,又把服侍儿子的丫头小厮打了一顿。本是暗地里打的,第二天却被老夫人知道了,把她叫过去问了半日话,最后告诉她,“老侯爷虽是文人,自幼也曾习武强身,所以当年在边关突遇敌情时才能立下那场功劳,换来现在的门庭。熙哥儿练武又没耽误读书,孩子把体质练好了你不高兴么?女人要把眼光放远放宽,以后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若还古板守旧,我怎么放心把家交给你?”
说得程氏羞惭不已,虽然仍旧不大服气,可到底不敢再多做约束了。过了一阵子,熙哥儿练武干脆到了明面,跟哥哥姜焉一起没事就往姜照跟前跑。姜照忙的时候就把他们送到武场去,让蒋师傅看管锤炼他们。
月底时武场淘汰了三个人,又从另一个庄田补上二十多个新人,一切都在稳定而有序地发展着。
姜照开始腾出手来,打理母亲留下的产业。
在按部就班中,听到了姜芙龄随朱仲书离开乐康上京的消息。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凭姜照对这对男女的了解,知道朱仲书耳根子软又多情,而姜芙龄惯会做戏,一定会哄着朱仲书带她走的。但姜照意外的是,她到底还是打了朱仲书一顿,让他丢了那么大脸,梁子结得深,怎么这厮不声不响抬脚就走了,不出口气再走吗?便是朱二公子再有忌惮,也不会平白吃这个暗亏的呀。
直到朱富登门,这疑团才解开。
原来朱仲书把找场子的任务交给朱富了。
朱富是光明正大找上门来的,身份是唐国公府的使者。
“姜大人别来无恙,好多日不见了,您最近可好?”一身员外打扮的四管家笑容可掬,见面先问好。见姜照也在场,若无其事也和姜照打招呼。
姜骅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和勾当,警惕性很高,“朱管家到此何事?两家的婚事已经不成了,您还在乐康停留么?”
“婚事当然是不成了,日前我们国公爷特意送了信给我,他听说贵府小姐行事颇为大胆,觉得与期待的贤淑儿媳不大相符,就嘱我前来告诉姜大人,之前提过的事,就此作罢吧。望姜大人海涵。”
姜骅生怒,明明是自家不同意婚事,怎么倒成了他们嫌弃姜照了。变了脸色,可到底顾忌朱富的私下勾当,却是忍住了没发脾气,不咸不淡地说:“原本我家和贵府就不是一路,国公爷能收回奢望自然是好。劳动朱管家千里迢迢而来,等下我让人略备薄酒与管家送行,等管家离开时就不送了。”
“好说,好说。”朱富摸了摸胡子,“乐康富庶宝地,我倒觉得不虚此行。”
敢生他是不虚此行,百万银子到手,北宅还不知给了他多少,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好赚的差事。
姜照含笑搭腔:“朱爷这次来,只是转达国公爷的意思么,可有其他事?”
朱富笑着晃了晃头:“倒还真有一事,乃是我们二少爷吩咐下来的。私心里我真不想办这趟差,可到底他是主我是仆,只好来讨姜大人和小姐的嫌了。”
“他想如何?”
“想让我带人趁大人或小姐出门落单的时候,也把你们打一顿。”
“朱爷真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