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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衍義卷五(第1页)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術

天理人心之善

《湯誥》《商書》篇名,成湯作此以告万‘万’,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萬’。方。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皇,大也。上帝,即天也。降,下也。若有恒性,若,順也。恒,常也。克綏厥猷惟后。克,能也。綏,安也。厥,其也。猷,道也。后,君也。’

臣按:成湯此言,可謂知君師之職矣。蓋天能與人以至善之性,而不能使之全其性。能使人全其性者,君師之任也。漢儒以衷爲善,臣謂衷即中也。天之生民,莫不各賦之以仁義禮智之德,渾然於中,無所偏倚,是所謂衷也。自天所降而言則謂之衷,自人所受而言則謂之性,非有二也。然天之降於人者,初無智愚之間;而人之受於天者,清濁純駮‘駮’,四庫本作‘駁’。,隨其所禀有不同焉。必頼君師之作,順其有常之性,而開迪之。舜之徽五典、周之教六德六行,皆其事也。性本至善,因而教焉,是之謂順。若其本惡而強教以善,則是逆之而非順之也。觀若之一言,則人性之善可知矣。猷者,道也,道即性也。以體而言則曰性,以用而言則曰道,其實一也。順其性使安其道,非君不能。何謂安?父安於慈,子安於孝,知其自然而不可易,與其當然而不容己,然後爲安。成湯有天下之初即以此自任,臣故曰可謂知君師之職也。厥後秉彛受中之言相繼而發,至於孔孟性善之理益明,而開萬世性學之源則自成湯始。嗚呼!聖哉!

《詩·烝民》尹吉甫作,此美周宣王。曰:‘天生烝民,烝,衆也。有物有則,則,法也。民之秉彞,秉,執也。彞,常也。好是懿德。懿,美也。’

臣按:《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道者理也,器者物也,精粗之辨固不同矣。然理未嘗離乎物之中,知此則知有物有則之説矣。蓋盈乎天地之間者莫非物,而人亦物也,事亦物也。有此物則具此理,是所謂則也。以人言之,如目之視,耳之聽,物也;視之明,聽之聰,乃則也。君臣、父子、夫婦、長幼,物也;而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夫婦之别、長幼之序,乃則也。則者,凖則之謂,一定而不可易也。古人謂規、矩、凖、繩、衡爲五則者,以其方圓、平直、輕重皆天然一定之法故也。夫物之所以有是則者,天實爲之,人但循其則爾。如視本明,視而不明是失其則也。聽本聰,聽而不聰是失其則也。君當仁,君而不仁是失其則也。臣當敬,臣而不敬是失其則也。然此一事之則爾,若爲人而不能全乎爲人之理,是失其所以爲人之則而非人矣。彞而言秉,何也?渾然一理具於吾心,不可移奪,若秉執然。惟其有此,故於美德無不知好者。仁義忠孝,所謂美德也,人無賢愚,莫不好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所謂惡德也,人無賢愚,莫不惡之。觀乎此則,知性之善矣,當更合後章孟子之言觀之。

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

臣按:劉子之所謂中,即成湯之所謂衷。蓋天地自然之理,而人得之以生者,是所謂天命之性也。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臣按:程頤曰:‘陰陽,氣也;所以‘以’,原誤作‘謂’,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陰陽者,道也。’朱熹亦曰:‘陰陽迭運者,氣也,而其理則所謂道。’蓋陰陽二氣流行於天地之間,來往循環,終古不息,是孰使之然哉?理也。理之與氣未嘗相離,繼繼而出,莫非至善,成之在人,則曰性焉。理無不善,性豈有不善哉?性善之理,雖至孟子而益明,然其源實出乎此。

《乾·文言》孔子所作曰:‘元者,善之長也。元,大也,始也。亨者,嘉之會也。亨,通也。嘉,美也。利者,義之和也。利,宜也。貞者,事之幹也。貞,正固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德,莫先乎此。故於時爲春,於人則爲仁,而衆善之長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於此,莫不嘉美。故於時爲夏,於人則爲禮,而衆美之會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於時爲秋,於人則爲義,而得其分之和。貞者,生物之成。實理具備,隨在各足。故於時爲冬,在人則爲智,而爲衆事之幹。幹,木之身,枝葉所依而立也。凡此天德之自然也。’又曰:‘以仁爲體,則無一物不在所愛之中,故足以長人。嘉其所會,則無不合禮。使物各得其所利,則義無不和。貞固者,知貞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勿去者也,故足以爲事之幹。凡此,人事之當然也。’又曰:‘乾四德,元最重,貞次之。非元無以生,非貞無以終。非終無以爲始,不始則不能成終。如此循環無窮,所謂大明終始也。’又曰:‘非君子之至健無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貞。’

臣按:四德之説,朱熹盡之。世之昧於理者皆言天與人二,今以此條觀之,則人之與天,未嘗不一也。蓋在天則爲元、亨、利、貞,而在人則爲仁、義、禮、智。元亨利貞,理也;生長收藏,氣也,有是理則有是氣。仁、義、禮、智,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有是性則有是情。天人之道脗合如此,又曷嘗有二邪?然天無心而人有欲。天惟其無心也,故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貞,貞而又元,通復循環,未嘗間斷。元亨是發生,故曰通。利貞是收斂,故曰復。於穆之命,終古常新,人惟其有欲也,故惻隱之發而殘忍奪之,辭遜之發而貪冒雜之,羞惡之發而苟且間之,是非之發而昏妄賊之。於是乎與天不相似矣。學者當知天有此德,吾亦有此德。屛除私欲,保養正性,則吾之一身通體皆仁。隨觸而應,無非惻怛,即天之春,生意盎然,而物物欣悅也。吾之動容周旋,莫不中禮,三千三百,燦然明備,即天之夏,生意暢達,而物物嘉美也。吾之所以利物者,皆合於義,即天之秋,生意凝實,而萬寶得遂其性也。吾之所以貞固有守者,足以根本萬事,即天之冬,生意潜藏,而造化所由以出也。貞固所以爲智者,惟知之明,故守之固。智所以配冬者,義發於外而智藏於中也。人之與天,其果二乎哉?而况人君有天之德,又居天之位,則善端萌動者,元也;善端發達者,亨也;推而澤物俾各獲所者,利也;心旣溥物還復寂然者,貞也。雖一日之頃,一念之微,四者無乎不在。然德雖固,有非剛健則不能行,夫惟自強不息,與天同運,人欲不得以間之,然後終始萬物,與天同功矣。義理之源莫大於此,惟聖明玩心焉。

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

朱熹曰:‘命猶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於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爲健,順五常之德所謂性也。率,循也。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脩,品節之也。性道雖同,而氣禀或異,故不能無過不及之差,聖人因人物之當行者而品節之,以爲法於天下,則謂之教,若禮樂刑政之屬是也。蓋人之所以爲人,道之所以爲道,聖人之所以爲教,原其所自,無一不本之‘之’,四庫本作‘於’。天而備於我。學者知之,則其於學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

臣按:人之五常本於天之五行,五行運於天,而人得之以爲性。木仁、火禮、金義、水智、土信,各有攸本,故自昔言性者曰五常而已。熹乃益之以健、順,何邪?蓋陽之性健,木、火屬焉,在人則爲仁、禮;陰之性順,金、水屬焉,在人則爲義、智。而土則二氣之冲和,信亦兼乎健順。故周敦頤曰:‘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不在五行之外,健順亦豈在五常之外乎?

或問《中庸》首章之義。朱熹曰:‘天之所以賦予萬物而不能‘能’,四庫本脱。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體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則曰元亨利貞,而四時五行庶類萬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則曰仁義禮智,而四端五典萬物萬事之理莫不統於其間。蓋在天在人雖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則未嘗不一。在人在物雖有氣禀之異,而其理則未嘗不同。’又曰:‘天命之性,仁義禮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則自父子之親以至於仁民愛物皆道也。循其義之性,則自君臣之分以至於敬長尊親亦道也。循其禮之性,則恭敬辭遜之節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則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蓋所謂性者,無一理之不具。故所謂道者不待外求而無所不備,所謂性者無一物之不得,故所謂道者不假人爲而無所不周。’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雖得其形氣之正,然其清濁厚薄之禀亦有不能不異者,是以賢智者或失之過,愚不肖者或失之不及,而得於此者亦或不能無失於彼。惟聖人之心,清明純粹,天理渾然,無所虧缺,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爲之品節防範,以立教於天下,使夫過、不及者有以取中焉。蓋有以辨其親疎之殺,而使之各盡其情,則仁之爲教立矣。有以别其貴賤之等,而使之各盡其分,則義之爲教行矣。爲之制度文爲,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則禮之爲教得矣。爲之開導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則智之爲教明矣。然亦未始外乎人之得乎天者,強爲之也。’

臣按:子思言‘天命之性’,即湯之所謂‘降衷’。其言‘率性之道’、‘脩道之教’,即湯之所謂‘克綏厥猷惟后’。前聖後賢,更相發明,如出一口。而朱熹之論性曰仁義禮智,其論道與教亦必曰仁義禮智,其視佛老之學以空寂爲性、以虚無爲道,管商之徒以刑名功利爲教者,孰真孰妄,孰是孰非,可不辨而明矣。

滕文公爲世子,滕,國名。文公者,定公之世子也。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道,言也。言必稱堯舜。世子自楚反,反,還也。復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謂齊景公曰:成覸,齊人。景公,齊君。‘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顏淵,孔子弟子,名回。公明儀曾子弟子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今滕絕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爲善國。《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不’,原作‘弗’,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瘳。《書·説命》之辭。瞑眩,猶昏憒也。以毒藥攻疾,故昏憒而後愈。瘳,愈也。’

程頤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未發,何嘗不善?發而中節,即無往‘往’,原誤作‘性’,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而不善;發不中節,然後爲不善。故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言吉凶,皆先吉而後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後非。’

朱熹曰:‘性者,人所禀於天以生之。理也,渾然至善,未嘗有惡。人與堯舜,初無少異。但衆人汩於私欲而失之,堯舜則無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爾。故孟子與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稱堯舜以實之,欲其知仁義不假外求,聖人可學而至,而不懈於用力也。’又曰:‘時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聖賢爲不可企及,故世子於孟子之言不能無疑,而復來求見,蓋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説也。孟子知之,故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以明古今聖愚本同一性,前言已盡,無復他説也。’又曰:‘孟子旣告世子以道無二致,而復引成覸等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篤信力行,不當復求異説也。’又曰:‘滕國雖小,猶足爲治,但恐安於卑近,不能自克,則不足以去惡而爲善爾。孟子言性始見於此,而詳具於《告子》之篇。然黙識而旁通之,則七‘七’,原作‘士’,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篇之中,無非此意。其所以廣前聖之未發,而有功於聖人之門,程子之言信矣。’

臣按:性善之説,程朱盡之。其曰性即理也,乃自昔聖賢之所未言,萬世言性之標凖也。熹謂七篇之中無非此意者,如言仁義、言四端,蓋其大者也。至於因齊王之愛牛而勸之以行王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當道也。以此推之,他可識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政’下,陳本、四庫本衍‘矣’字。。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於‘於’,陳本、四庫本作‘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怵惕,驚動貌。惻,傷之切也。隱,痛之深也。非所以納交於孺子之父母也,内,結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要,求也。非惡其聲而然也。聲,名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羞,恥己之不善也。惡,憎人之不善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辭,解使去己也。讓,推以與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是知其善而以爲是,非知其非‘非’,四庫本作‘惡’。而以爲非。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充’,陳本、四庫本作‘克’。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朱熹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渾然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爲體,亦惟仁義禮智信五者,天下之理無出於此。五者之中,所謂信者,真實無妄之理也。仁義禮智皆真實無妄,故信不必言。仁義禮智四者於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蓋仁是温和慈愛之理,義是斷制裁割之理,禮則恭敬撙節之理,智則分别是非之理。凡此四者,具於人心,乃性之本理。方其未發,漠然無形象之可見。及其發而爲用,則仁者爲惻隱,義者爲羞惡,禮者爲恭敬,智者爲是非,所謂情也。四端云者,猶有物在中而不可見,必因其端緒發見於外,然後可得而尋。性之理雖無形,而端緒之發則可驗。故由其惻隱,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惡,所以必知其有義。由其恭敬,所以必知其有禮。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無是理於内,則何以有是端於外?所以有是端於外,必知其有是理於内而不可誣也。仁義禮智旣見得界限分明,又須知四者之中,仁義是對立門庭。蓋仁,仁也,而禮則仁之著。義,義也,而智則義之藏。猶春夏秋冬,雖爲四時,其實不過一陰一陽而已。春夏皆陽之屬,秋冬皆陰之屬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義雖對立而成兩,然仁則生生之意,實貫通周流乎四者之中。故仁者,仁之本體。禮者,仁之節文。義者,仁之斷制。智者,仁之分别。正如春之生氣貫徹四時,春則春之生,夏則春之長,秋則春之收,冬則春之藏。故程子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正謂此也。自四而兩,自兩而一,則統之有宗,會之有元,天地之理固然也。’

臣按:朱熹四端之説,蓋先儒所未發。至論不忍人之心,則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爲心,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至哉言矣!蓋天地造化無他作爲,惟以生物爲事。觀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流行,何嘗一息間斷?天地之心於此可見。萬物之生既從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爲最靈,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然人有是心而私欲間斷,故不能達之於用。惟聖人全體本心,私欲不雜,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無壅遏。天下雖大,運以此心‘心’,四庫本作‘仁’。而有餘矣。孟子恐人未能自信也,故指發見之真切者以覺悟之。夫孺子未有所知而將入於井,乍見之者,無間賢愚皆有惻怛傷痛之心。方其此心驟發之時,非欲以此納交,非欲以此干‘干’,原誤作‘于’,今據四庫本改。譽,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倉猝之間,無安排,無矯飾,而天機自動,此所謂真心也。賦形爲人,孰無此心?苟無此心,則無人矣。然則所謂無者,豈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孟子始言惻隱之心,至此乃兼羞惡、辭讓、是非而言者,蓋仁爲衆善之長,有惻隱則三者從之矣。惻隱不存,則三者亦何有哉?夫四肢人所必有,四端亦然。而昧者不察,自謂不能,是賊其身。又謂吾君不能,是賊其君。賊猶賊仁賊義之賊,言爲禍害之深也。然仁義禮智其分量甚大,而端緒甚微,苟不推廣其端,則何以充滿其量?必也因其發見之微隨加展拓,使人欲無所障礙,而天理得以流行。猶始然之火,引之而煌煌;始逹之泉,疏之而浩浩,仁義禮智庶幾充滿其本然之量而不可勝用矣。苟惟不然,天理方萌,人欲旋窒,是乍然者遽息而方逹者隨堙,欲愈蔽而端愈微,雖有不忍人之心,必無不忍人之政矣。夫四端在人一也,充之則足以保四海,不充則不足以事父母。是以帝王之治,光宅天下,丕冒海隅,而後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以悅其親之心,或以邇聲色信讒邪而至於黜其配、殺其子,同此四端也,充與不充而已耳。此章之要,在於識本心之正加推廣之功,至於保四海則自然之効驗也。四端之論,雖首唱於孟子,而條貫統紀則至朱熹而大明,聖明優游玩索而力行之,則天下幸甚。

告子曰:告子,名不害,孟子弟子也。‘性猶杞柳也,義猶桮棬也,以人性爲仁義,猶以杞柳爲桮棬。杞、柳,二木名。桮棬,飲器也。’孟子曰:‘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爲桮棬乎?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爲桮棬乎‘乎’,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也’。?戕,伐也。賊,害也。如將戕賊杞柳而以爲桮棬,則亦將戕賊人以爲仁義,與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率,猶驅也。’

臣按:告子之説,蓋謂人性本無仁義,必用力而強爲,若杞柳本非桮棬,必矯揉而後就也。吁!何其昧於理之甚耶?夫仁義,即性也。告子乃曰以人性爲仁義,如此則性自性,仁義自仁義也,其可乎?夫以杞柳爲桮棬,必斬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爲仁義乃其性之固有,孩提之童,皆知愛親即所謂仁,及其長也,皆知敬兄即所謂義,何勉強矯拂之有?使告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義乃戕賊人之物,將畏憚而不肯爲,是率天下而害仁義,其禍將不可勝計,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辯‘辯’,嘉靖本、四庫本作‘辨’。也。

告子曰:‘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孟子曰:‘水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顙,額也。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爲不善,其性亦猶是也。’

臣按:告子杞柳之喻旣爲孟子所闢,則又小變其説而取喻於湍水。蓋前説專指人性爲惡,至是又謂可以爲善,可以爲惡,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嘗不就下,雖搏之過顙,激之在山,可暫違其本性而終不能使不復其本性也。人之爲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爲物欲所誘,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雖甚愚無知之人,詈之以惡逆,斥之以盗賊,鮮不變色者。至於見赤子之入井,則莫不怵惕而救之。朱熹以爲性本善,故順之而無不善。本無惡,故反之而後爲惡,非本無定體而可以無所不爲也。斯言盡之矣。

公都子孟子弟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爲善,可以爲不善,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文、武,謂周之文王、武王。幽、厲興則民好暴,幽、厲,謂周之幽王、厲王。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爲君而有象,象,舜之弟,堯之臣也。以瞽瞍爲父而有舜,瞽瞍,舜之父也。以紂爲兄之子,且以爲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微子、比干,皆紂叔父,又爲之臣。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與?’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爾‘爾’,原脱,嘉靖本、陳本作‘耳’,今據四庫本補。矣。故曰:求則得之,舎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算者,倍,一倍也。蓰,五倍也。算,數也。不能盡其才者也。《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夷,與彞通用。好是懿德。”孔子曰:“爲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夷‘夷’,陳本、四庫本作‘彝’,二者通用。也,故好是懿德。’

朱熹曰:‘情者,性之動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惡,則性之本善可知矣。’

又曰:‘才猶材質,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則有是才,性旣善則才亦善。人之爲不善,乃物欲陷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又曰‘曰’,四庫本作‘以爲’。:‘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則有聰明之德,有父子則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執之常性也。故人之情無不好此懿德者。以此觀之,則人性之善可見,而公都子所問之三説皆不辯‘辯’,嘉靖本、四庫本作‘辨’。而明矣。’

臣按:公都子,學於告子者也。故以性善爲非,而設二者之説以闢孟子。孟子不與之辯同上。,獨以性之發見者言之。蓋所謂性者,仁義禮智而已。然未發之前無兆朕之可見,惟感物而動,爲惻隱、爲羞惡、爲恭敬、爲是非,然後性之本可識。蓋四者情也,而其本則性也。由其性之善故發而爲情亦善,因情之善而性之善可知矣。夫善者,性也。而能爲善者,才也。性以體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惡,今乃至於爲不善者,是豈才之罪哉!陷溺使然也。夫四者之心所以人人皆有者,由其具仁義禮智之性故也。鑠者,以火銷金之名。火之銷金,由外以至内也。性則我所固有,非自外來,獨患夫人之弗思弗求爾。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則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無限量,極天下之善無不可爲者。今乃善惡相去之遠,由不能盡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盡,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烝民》之詩,其説已見前章,合而觀之可也。

曹交問曰:曹交,曹君之弟。‘人皆可以爲堯舜,有諸?’孟子曰:‘然。’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曰:‘奚有於是,亦爲之而已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勝,堪也。匹,鴨也,鴨之雛也。則爲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爲有力人矣。一百二十斤爲鈞。百鈞,一萬二千斤。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爲烏獲而已,烏獲,古有力人。夫人豈以不勝爲患哉?弗爲耳。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爲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鄒,國名。孟子,鄒人也。曹交是時亦在鄒。’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爾。子歸而求之,有餘師。’

臣按:‘人皆可以爲堯舜’,或古語,或孟子所嘗言。曹交疑而問之,孟子曰然者,所以明其必然也。交乃以形體之長而材能之短自慊‘慊’,四庫本誤作‘歉’。,夫聖人之所以聖者,豈形體之謂哉?人皆有是性,故皆可以爲堯舜,獨患其不爲耳。且以負重譬之,能勝烏獲之任,是亦烏獲也,苟能爲堯舜之事,豈非堯舜乎?力之強弱有限,故有不勝之患。若性之善,則未嘗有限,豈以不勝爲患乎?又以行之徐疾明之,夫長幼之序,天實爲之,徐行後長者,循乎禮之當然,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則悖乎理而非弟矣。夫徐行至易也,豈人所不能?以其不爲,故陷於不弟之罪。以是而思,則凡理之當爲者無不可爲。其善不善之分,獨在於爲不爲耳。世之言堯舜者,往往失之過髙,故孟子直以一言斷之曰:孝弟而已矣。謂其止於是也。夫幼而愛親、長而敬兄,人性所同,爲堯舜者能盡此性而已。孟子又恐曹交終疑其難也,則又告之以服堯服,誦堯言,行堯行,是堯而已矣,言其爲之無不至也。交以受業爲請,又告以道者人所共由,猶九軌之塗,坦然易見,所患者人不求之耳。歸而求之於事親、敬長之間,本性之真,隨處發露,師在是矣。其示人深切如此,而世之人猶以性爲不善而安於暴棄者,豈不重可歎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也’,原誤作‘者’,今據嘉靖本、四庫本改。;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同上。。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臣按:良,謂本然之善也。善出於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學而能,本然之知,不待慮而知。觀人之幼而愛親,長而敬兄,則可知矣。親親之心逹之天下,即所謂仁;敬長之心逹之天下,即所謂義。然則仁義豈出於孝弟之外哉?斯理也,孟子蓋屢言之,其爲天下後世慮者,切矣。

以上論天性人心之善

或謂以此爲人君致知之首,何也?曰:人君之於道,所當知者非一,而性善尤其最焉。蓋不知己性之善,則無以知己之可爲堯舜,不知人性之善,則無以知人之可爲堯舜。故孟子於滕世子之見、曹交之問,皆以是告焉。庶幾其道得行,使君爲堯舜之君,民爲堯舜之民也。不幸邪説放紛,正理衰熄,當時之君無能尊信其言者。未幾而荀卿氏出,則爲性惡之説,於是李斯本之以相秦,斯,荀卿弟子。剗滅先王之禮教,一以嚴法峻刑毒天下,由其以人性爲惡故也。片言之誤流禍至此,豈不哀哉!或謂性固善‘善’,陳本、四庫本作‘然’。也,然求之天下,其能爲善者無幾,何也?曰:此氣質之異,而非性之罪也。先儒張載嘗言之矣。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蓋天之所以與人者,莫非純粹至善之理,此所謂天地之性也。人之受之,則所值之氣不同,或清而純,或濁而雜,故其性亦隨而異,此所謂氣質之性也。天地之性則無不善,氣質之性則有善有不善焉。然苟有以反之,則雖不善者可復而善。然則反之之道奈何?曰:由治己而言則有學,由治人而言則有教。閑邪存誠,克己復禮,此治己之學也,學之功至則己之善可復矣。道德齊禮,明倫正俗,此治人之教也,教之功至則人之善可復矣。若夫以己之性爲不善,而不以聖人之道治其身,是自暴者也。以人之性爲不善,而不以聖人之道治其民,是暴天下者也。故繫其説如此,惟聖明詳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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